方栖宁闷声道:“一开始我的确是奔着打破底线去的,比我想象的要难很多,看到范至清那张虚浮的脸也很让我犯恶心,我一直和自己说,和这些人打交道,就看五个字,舍得一身剐。但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是怎么也下不了决心了。”
廊道里的灯管是触控的,任方栖宁嗡嗡说一大堆话,也不会叫它亮起来。
陆岸在黑暗里捞住他的一只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声音很低:“以后不用了,我会陪着你。”
酥麻的触觉从手背开始蔓延,方栖宁很没底气地把其余六人分析一通,讲到钟遥时噎了一下,陆岸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喝干醋,简略地解释道:“钟遥依附孟明奕生存,但他并没有完全丧失自我意志。”
方栖宁瞬时明了,沉默了一刻,脑子里想的是陆岸的确如方齐瑞之前的短讯所说一般,藏得很妥帖。
陆岸摸了摸他的头发:“别瞎想,我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等改天带你去见我父母。”
他似乎能够洞穿方栖宁的心事,方栖宁一惊,胆怯条件反射地先冒了出来,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把每个字都说得很轻:“他们会接受吗?”
“他们都不是古板的人,”陆岸喉间溢出笑意,“关于这件事,我们有时间慢慢说,不用担心。”
方栖宁还想再说些什么,把时间多留住一会,在家门前攥着陆岸的衣摆,像个不愿和男朋友分开的中学小女孩。
小区楼道里的监控是有夜视功能的,陆岸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将方栖宁吃的死死,在背对着监控器的方向印下了一个晚安吻,轻轻松开黏人的男朋友,软声安抚他:“我回去了,小宁,明天见。”
他的车还在小区对面停着,方栖宁站在窗边往下看,明知一眼看不到外边的景象,还是固执地停留了几分钟。
按了几个烂熟于心的数字,方栖宁推开房门,赫然发现谢乔正在沙发上盘腿坐着,房里的另一个活物猫猫在和爬架斗智斗勇。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最新一期的综艺节目,他看得津津有味,脸上还挂着笑意。
谢乔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拍了拍身下的软皮沙发,笑容不改,还添了一丝惊讶:“宝贝,你回来啦?”
方栖宁回到安全地带,径直往沙发上一扑,歪歪扭扭地倒在谢乔腿上。
谢乔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笑嘻嘻地用手指刮过方栖宁微红的脸颊,问道:“loveshuffle找不到真爱,但是能让破镜重圆,是不是?”
方栖宁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闷不吭声地应下了他的说法。
小猫见他回来,找到了新的玩伴,啪哒啪哒地迈着脚步跑了过来,一跃跳上沙发,在方栖宁身上踩来踩去。
方栖宁偏过脑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唔,半个多小时之前吧。”谢乔重新按开电视,用综艺节目的欢声笑语当作背景音乐。
方栖宁一骨碌坐起来,反应不及的猫猫从他小腹滚到一旁,圆溜溜的眼珠透着茫然,笨得简直不像是猫科动物。方栖宁一边笑,一边摸着毛茸茸的颈子把小猫捞到怀里。
“你这人也忒坏了,”谢乔抨击他,“连小猫都欺负。”
方栖宁低头亲了一口猫猫,头也不抬:“胡说八道,这是我儿子。”
谢乔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沉沉叹了口气,摸着猫耳朵说:“行吧,小侄子。”
屏幕里的主持人为了综艺效果夸张地掐着嗓子说话,方栖宁无意瞄了一眼,说:“旁边坐着的是尧哥吧。”
“是呀,他和我炫耀说他在这期节目里特帅,”谢乔调低了一格音量,搁下遥控器,脑袋里忽然跳出来件什么事儿,说,“对了,光顾着和你乱聊了,我回来没几分钟,有个送外卖的敲了门,问我是不是方先生。我给拿进来放厨房了,你点的外卖?”
“没有啊……”方栖宁话音未落,忽地卡了壳,起身就往厨房走。
他在门外逗留了太久,本该冒着热气儿的糖芋苗已经褪温,黏黏糊糊地结了一层汤皮,捧在手里只剩最后一缕温度。略微发硬的元宵黏结在一块,方栖宁握着食盒里捎带的塑料勺,粗糙又简陋,吃了一口,不怎么甜。
方齐瑞是真心爱他,他想。
夜很深了,方栖宁抽出一根烟,插进嘴里点上。这是一个追过他的女孩儿丢给他的,本地烟,蓝色外壳,正中印着辟邪的图案,据说很甜。抽屉里摆了一排各式各样的烟盒,他像小孩识字一样熟悉这些牌子,却极少点上一根,连火机都是从谢乔那儿摸来的,家里不备着这玩意。
这是他第二回抽烟,头一回是去年的生日。方齐瑞握着锯齿分明的刀子,切开甜甜腻腻的蛋糕。火机搁在桌上,点完蜡烛不能就让它荒废了。方齐瑞顺手抄起来,上下牙咬着过滤嘴,用手挡了挡,烟雾从指缝里漏出来,他瞥了一眼方栖宁,索性打开阳台门去外边抽。
方栖宁嘴里塞满了甜腻的奶油,舔了舔上颚,甜味儿还没散尽。他慢慢走到阳台,盯着吞吐云雾的方齐瑞,伸手拿下了那支烟,直直地往自己嘴里放。
方齐瑞抽的是外烟,劲儿大,方栖宁不得其法,半天吐不出来气,只觉嘴里一股苦味。
“小二。”方齐瑞眯起眼睛看他,搂着腰把人往身前一拉,伸两根手指拽出来半截烟,碾灭火星,往透明的烟缸里一扔。
刚才捻过烟卷的两根手指按在方栖宁嘴唇上,来回碾了两下,方齐瑞收回手,说:“乖一点,给哥哥抱一下。”
方栖宁乖乖地贴过去,是那种全身心依赖的抱法,藤蔓般缠住他。方齐瑞十分受用,垂下头,脑袋搁在弟弟的颈窝里,意味不明地舔了上去。
“……痒。”方栖宁缩起手指,小声抗议。
方栖宁看不见他的神情,锁骨忽地一痛,牙齿刺破锁骨旁脆弱的皮肤,渗出密密的血点。疼意还在加深,埋首于肩颈上的人终于抬起头,舌尖一卷,舔掉方栖宁皮肉上的血珠。
兄长牵着手把他拉到卧房的立面镜前,从背后抱着他,指腹在伤口上摩挲,方齐瑞亲亲他的耳后,低声说:“小二,你再多看看我。”
“好的,哥哥。”方栖宁回答他,麻木地看向镜面,与镜子里那双幽深的眼睛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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