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案桌。
“核对账目时,必须精神集中,杜绝一切干扰。”墨台妖孽一边说着一边命人把软塌移动了“些许”位置。
于是,在返回堰都的途中,我终日靠坐在软塌上算账,面朝车撵尾板,背对墨台妖孽与颜煜。我早知墨台妖孽见不得我清闲,本来嘛,算账对我而言并非难事,问题是,在这一过程中,没有特殊情况,我是不能随便回头的,每当我的脖颈扭动或者有大幅度的转动时,就会听到——
“妻主,你在看哪儿?在找颜公子吗?”
也亏墨台妖孽问得出口,颜煜被他安排坐在我的正后方,离车门不远处,也就是说,除非我冒着颈部拉伤的风险,卯足劲去看,否则根本别妄想能瞟到什么。
“我是伤患,腿中了一剑,胸口也受了一掌……”我曾经高声抗议。
“妻主,你说话中气十足,说明没受什么内伤。至于你的皮外伤,应该不妨事,否则,受伤后怎么还能跟颜公子紧紧搂抱在一起呢?”说这话的时候,墨台妖孽笑得格外轻柔:“既然那么费力的事儿你都做了,那么动个笔、算个账更是不在话下了。”
“我跟你解释过了,那只是意外,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很多时候,双眼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我再举一个例子好了,月牙跟繁星的距离在我们眼中不过寸步之遥,但实际上的距离却是难以估算的……”我已经举了百来个例子了,内容涉及人情世故、礼德操行、文经武律、阴阳卦相……现在轮到天文地理了。
“妻主,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归根究底,一切都怨我,若我没有轻易地被养在宫里的叛徒引出大营,蹲守在营内的奸细根本没机会假传军令调开守卫,自然更不会有杀手能近得了妻主的身。我想过了,正因为我没有时刻盯好你,才会让你遇险,才会让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墨台妖孽的笑意始终未达眼底,看得我渗得慌。
据说,那一晚值夜的军士,皆被墨台妖孽罚了两军棍——不是意思意思打两下,而是必须打断两根直径约莫三指宽的棍杖。原本,盛怒的墨台妖孽一开口就是三军棍的,是五营统领硬着头皮求了情,并自行领去了三根。我的据说,是据五营统领所说,事后,她大呼走运,庆幸终是保住了小命,还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她早年练过硬气功,每根军棍打在背脊上不出十下准能截断,犹如蚊虫叮咬般不痛不痒的——我不知道她本人是否有注意到,她身上跌打药酒的气味即使隔了丈许远,依旧浓郁刺鼻。
“倘若你不希望我跟颜煜呆一块儿,就让他独自乘坐一辆车撵吧!”我也曾经对墨台妖孽作出让步。
“妻主,你喜欢跟颜公子在一起,还一直强调彼此清清白白的,若我硬是将你们分开,不就是无理取闹吗?再说了,就算你们两人之间真的不清不楚,我说什么了吗?我又能说什么呢?”墨台妖孽的话是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扫过来的眸光差点在我身上烧出两个大窟窿。
当然,就算我是入赘的,我也没忘记我是墨台妖孽的妻主,正所谓“妻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妻固不可违也,故事妻如夫天,与孝子事母,忠臣事君同也”。我就是要乱看,我还就是不好好坐着,墨台妖孽能奈我何?!
“妻主,如果嫌在车里坐着闷了,就去外面透透气。”墨台妖孽的的确确不会对我刀剑相向,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他直接提溜着我的脖领,将我扔出了车厢,与车把式比肩而坐。
“就算让我吹风,也该先给我氅裘、手炉什么的,不然我染上伤寒传给你就不好了。”我可怜兮兮地哀求。天虽未降大雪,但车厢外的低温已非我所能忍受的,更要命的是,马车顶风疾行,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如刮骨般生疼。
“妻主,你不需要那些东西,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清醒一下,不然要不了几天,你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墨台妖孽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地说道:“倘若染病卧塌能使你安分下来,我甘愿在你的病榻前伺候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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