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是碎裂的那一个,而无数的碎片如雪花散落,从天空中飘下来,飘到了坚硬冰冷的土地上。
放大到无数倍的疼痛,眩晕,灼烧到极致的炎热,冰冻到刺骨的寒冷,全部排山倒海地朝他压来。
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体会到自己每一个脏器的位置,第一次那么鲜明地触摸到骨头上的血肉以及血肉上的皮肤。他的每一条神经都被人拉扯着,要将他的骨肉削离,抽筋扒皮。
他跪下了。那种让他连喊都喊不出的痛苦也让他再也站不住。
可这一次,念诵祷文的过程没有中断。他快速开合着双唇,坚持到全部念完才闭上眼睛。
也就在他合眼的刹那,有一些温暖的液体从他脸上流下。他相信那不是眼泪,因为过到嘴边时他尝到了浓烈的铁锈的咸腥。
血液从他的眼窝,鼻腔,耳廓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阵法图上。他的双手摁在地面,放大的触觉让他摸得到黏糊糊、湿淋淋的一块。
他有一刹那的好奇,不知道自己的血是否会就此放干。他或许会在失血过多后躺在阵法的中央,再醒来时自己已成这房里唯一的冤魂。
那他会看着自己的肉身,看着完整的、在镜子里见过无数次的、令人厌恶又唯唯诺诺的脸庞,看着房间到处都亮着刺目妖冶的绿色的火团,看着灰白粗糙的墙面布满了造型古怪的咒文。
他会在这个房间里徘徊一会,然后想想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他会好奇帕西瓦尔还在不在这里——他希望对方不在,那这样就证明咒语成功了,帕西瓦尔复活了。
虽然克雷登斯最希望自己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对方,可如果他本身就被困死在这里,那他便相信帕西瓦尔不久还是会来。这是格雷夫斯老宅,而帕西瓦尔注定要死守到底。
克雷登斯不怕寂寞,他一点都不怕。只要还有见到对方的可能,那让他等上十天半个月,甚至十年半载也没有关系。他会为那一天精心准备,他会因那一天而一直期待。他会预演无数种见面的方式,他会找到各式各样的开场白。
没错,只要还有那么一天。
只要有一天,他的努力就不算白费。
克雷登斯跪不稳了,直直地向前栽倒。
他的脑袋磕在地上,就像磕在他常常和帕西瓦尔见面的小巷里。
现在小巷下雪了,薄薄的雪在砖石上盖了一层。那场景像极了他和格雷夫斯先生第一次度过的新年之夜,那时他把手伸进帕西瓦尔的口袋,而先生宽厚温暖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帕西瓦尔挥动魔杖,他们幻影移形到了厅堂之内。山毛榉立在高不见顶的厅堂中央,树顶有一颗闪亮的星星。
蓝色的绝音鸟停在星星上,它身后是落地窗外广袤的黑夜。
这一次,克雷登斯仍然不想拍手,可绝音鸟却转了转脑袋,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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