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红毯铺就的汉白玉宫路缓缓行去,两边各是满朝文武官员。踏上工整庄严的宫阶,吉时的阳光正落下来映在卿子菀脸上。
这条路很长,走下去,从此她便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
情仇爱恨,浮华空幻,在这天子脚下,恍然也似一场梦罢了。
卿子菀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缓缓踏上宫阶。
华桢良就在尽头等她。
阳光太刺眼,晃花了眼,她眨眨眼,仿佛有泪冒出来。头顶凤冠太重,压得人觉得喘不过气来,现在仍旧自如行走,不过是卿家十数年来对她在礼仪这一方面的教育。
微微仰起脸看去,华桢良是负手而立正对着下方的。她只看清他微微垂脸,脸上笼罩着阴影,自是看不清神色。
可她记得他的样貌。
十二岁先帝赐婚时,卿家上下只道是又要出一个皇后了,长辈们虽是笑而不语,却没有顾虑过她的感受。
其实顾虑也不需要。卿子菀自幼便接受传统的教育,嫁商贾也是嫁,嫁将士也是嫁;嫁王爷嫁世子;嫁皇子,甚至是嫁给当朝圣上,也不是不可接受的。
只是,十二岁的女子,尚未及笄的稚龄幼童,虽连情窦都没来得及初开,心底仍旧是好奇的。
不过,卿子菀是卿家那一辈的老三,嫡出的唯一女儿,剩下的一个女孩一直排到十二,卿子菀入宫做太子妃那年,她也不过两岁。
少女心事无人知,卿子菀虽然无奈,却也接受了事实。
只记得那时在东宫初见他,墨色的长发,英气的眉峰,温润淡定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原来当朝太子也是这样的翩翩公子。
传闻中的太子殿下,处事雷厉风行,与卿子菀碰到的那位温柔男子,确确实实是一个人。
便是那样温柔的男子,使得卿子菀纵然是前生被钉在桃木架上最痛苦的时候,也不曾忘过。
纵使她觉他恨她,也视作难以泯灭的情。
“小姑娘,这么快就要被蛊惑了?”
心底一个带着撩人媚意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卿子菀回过神来,匆匆眨眨眼掩饰那点泪。
“没有。”
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底却冷冷地回了一句。
“哈哈,又不丢人。”狐妖满不在乎,“说来我带你重生之后你们还没行房,今晚是不是可以行房了?”
卿子菀面上一红,好在阳光强烈,华桢良也还有点距离,不会被发现。
“没记错的话,封后过后十五日,皇帝确实要留宿皇后宫中。”
虽然脸红,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狐妖的笑声隐隐传来,卿子菀正待听她下一句,却已走到了宫阶的尽头。
正待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面前却伸出一只如玉手掌,静静摊开。
不肖说,也知道这是华桢良。
卿子菀抬起眼,对上他的眸子。阳光很强烈,很刺眼,她仍旧看不清他的脸,可那双乌黑温润的眸子却异常清楚,透出令人心安的稳重。
可是,前生是没有这一只手的。
卿子菀记的清楚。她一步一步走上来,记着嬷嬷训话,努力控制步伐平稳,使得发间各种珠玉簪篦不至于乱晃。
怀揣着这样的紧张,她独自走完这条路,最后在新帝的对面站定。
那时,她才看清他的面庞。
而现在,新帝朝她,微微倾身,伸出手掌。
卿子菀微微垂眼,唇边勾起极小的弧度,却仍旧抬起一只手,放在他的掌上。
——纵然是安心,是区别,其实又有什么不同呢?
封后的步骤按照流程走,拜天地,拜高堂,帝后对拜。因着已经是第二次参与封后,卿子菀倒也没第一次的紧张和庄重,亦没有像前生那般因为这种非常平民化的过程而感到恍然如梦。
一旁年长的太监、即将卸任的总管唱着各种令,两朝丞相亦在一旁称颂卿子菀的种种贤淑品德。镇国寺的僧侣亦来了几个,在一边念念有词,想来是在为新帝以及新后祈福。
卿子菀从一开始便没抱着正经心态,重活一次对许多事情都放宽了心态,就比如说眼下这种关于祖制的大事。
于是,适应了刺眼的阳光后,她毫不在意地、大刺刺地,看着皇帝那张脸来。
前生,卿子菀不在乎共侍一夫,更何况是在天子之家,她又是后宫之主。
但被陷害重生之后,她被那狐妖灌输了许多新的概念,再加上自己其实也真咽不下这一口气,这一生一定要为自己谋个不一样的结局。
华桢良或许是恨她,但他毕竟是她唯一的夫君,也是她唯一的男人。
这皇后,如果当不好,那就是在冷宫度过一生的结局了。他若恨她,想来迟早会把她扔进去。
卿子菀默默垂下眼,抿唇,眸光微闪。
对面华桢良正双手持着凤印递过来,一双手是伸出来了,腰杆和脊背挺得笔直,按照祖制,该是卿子菀弯腰去接。
那凤印是一块赤血玉做的玉玺,天下十二国间最独特的凤印。卿子菀伸出手去,亦是双手接过,纤长细嫩的手指扶住凤印两侧,掌心承住重力,正要接住往回移,手指一扫却碰上华桢良还没收回去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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