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停下,整个大殿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轻轻的低下了头。至于大臣家眷更是以自己丈夫或者是自己父亲马首是瞻,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里,以表示自己没有看见这一幕。
甚至有些人,都有些后悔来参加这样的宴会。虽说这样的事情与他们无关,可谁知道会不会倒霉的被什么人牵连。唯今之计,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比较明智。
丰源帝鹰目看着宋元锦,看着傻傻的坐在琴前不知所措的苏雨幕,不悦的气息从周身散发而出。长居高位的气势笼罩着整个大殿,默不作声却让宋元锦更加慌张。
此时他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膝间,从地下升腾而起的凉意钻进他的膝盖,让他的头脑无比的清楚。此刻他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苏雨幕目光茫然,看着周围。自己的丈夫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她可以从他身上看出担忧甚至是恐惧害怕的情绪。她的父母看着她,目光中都是震惊,于此同时母亲是担心,父亲是厌恶。
厌恶……这是她第一次从苏连的目光中读出这样的情绪。即便是他们最近关系最不好的时候,苏连也不曾对她表现出厌恶的神色。不,她是见过的。就在她出嫁前的一晚,她那个不得好死的姐姐使劲的拽着父亲的衣摆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看着她。
那时候他的目光阴鹜,不光是厌恶,甚至是痛恨。那个时候她看着,心里是说不出的快意,眼看着那一脚踢在苏念白身上,踢断她所有的生机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陷在一种难言的兴奋之中。没有了苏念白,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苏家大小姐,是苏家唯一一个有资格嫁给宋元锦,成为未来王妃,甚至是皇后的女人。
怎么如今风水轮流转,竟是也轮到她了么?
苏雨幕看着,贝齿轻轻的咬住嘴唇,倔强的转过头来。她不知道苏连为什么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神色,但她知道她如今是安平王妃,就算是苏连厌恶于她,也不再会发生苏念白那样的事情。
苏念白之所以死的那么惨,归根究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蠢!她苏雨幕,不是苏念白,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苏雨幕心里想着,可她却不知道,她如今的境地比当初的苏念白实在是没有好在哪里。这种事情端看皇上的意思,若皇上选择相信她的说辞,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危险。但皇上若是不信她,不信安平王,不信苏丞相。那么最后,这一朵珠花,究竟能让多少人丧命,也看苏雨幕的运气。
“皇上。”就在这个时候,苏连的声音响起。他从座位上起来,大步走到殿中,身子一动砰的一下子跪下去。声音沉重但却极其真诚的开口,“皇上。这样的事情绝非安平王妃所想。皇上请您明察。若事实真是安平王妃有心……,就请皇上随意处置。微臣绝无异议。”
苏连这话很是高明。没有直接上来就开脱苏雨幕,倒是直言让皇上明察此事。甚至最后,运用了苦肉计,博得别人的同情和认可。
一时间堂下众臣,都是微微点头。这件事绝对有误会存在,这种场合,就算是安平王妃再大胆,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连话一出,立刻就有大臣开口,“皇上,虽说眼见为实。但一朵珠花也不能判别所有。再说安平王妃贵为千金之体,恐怕这种东西是别人交予她手,她看着好看就戴了。实在是没有谋逆的心思。请皇上明察。”
有一就有二,立刻就有人站出来为苏雨幕说话。这些人不约而同的都是苏连的幕僚,或是他的学生。一时在一条船上,就一世在一条船上。若是苏连倒了,很难想象,他们是不是会因此受到牵连。
唯今之计,还是保住苏雨幕,保住安平王,保住苏家。
“苏雨幕,还不把你头上的东西摘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有图于后位!”这些大臣出口,皇后瞬间回过神来。只见她立刻站起,声音庄重充满了怒意,一双眼睛更是直直的厌恶的看着苏雨幕。
以前看着还算顺眼的孩子,此刻却是怎么看怎么生厌。
皇后开口,苏念白微微转眸。眸底都是微冷的笑意,皇后也算是个妙人。只说苏雨幕意图后位,而不说她胆敢谋逆。这是直接将她儿子给摘出去了呀。
皇后突然发难,让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苏雨幕一愣,随即赶紧站起。身子一动跪在地上。她还算是有脑子,看到这一幕,就算是再不明白也看出来是和自己有关系。
意图,意图后位!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苏雨幕是彻底的慌了。她没有,她怎么敢。就算是她有这个想法,也不敢公之于众。这,怎么可能!
珠花?头上的东西?慌乱之间,苏雨幕立刻想到了刚才大臣和皇上所言,立刻手忙脚乱的从头上将那凤凰珠花摘了下来。
待看清楚自己手中珠花的图案的时候,苏雨幕就算是再不明白,此刻也都懂了。怪不得宋元锦会那么怕,怪不得父亲看她的眼神会那么吓人。意图后位,就等于说她们想要谋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父皇,母后。臣媳冤枉。臣媳也不知道这株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它不是月季的么?臣媳是看它好看才戴上的。父皇,母后。就是给臣媳天大的胆子,臣媳都不敢意图后位啊!”苏雨幕此刻头脑也是清明了很多,直接开口就喊冤枉。只说了珠花,却没敢说,这是自己的嫁妆。
否则,这事态可就不只是戴错头饰这么简单了。
“哼。”皇后闻言,微微的松了口气。别人怎么求情,都不及苏雨幕自己求情来的干脆。毕竟别人都不是当事人,根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月季怎么就变成了凤凰,怎么苏雨幕就敢这么大胆,堂而皇之的戴在头上。
皇后冷哼一声,随即转过身,身子一动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看着皇上,“皇上,这件事怕是另有隐情。请皇上彻查此事,莫要冤枉了您自己的儿子啊。您可以不信过别人,您不能不信锦儿啊。锦儿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您的,怎么敢有一点的不臣之心。”
皇后的一番哭诉,提醒了宋元锦。他抬头,然后一个头狠狠的磕下去,砰的一声闷响在整个大殿响起。紧接着宋元锦低沉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实在是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您看重儿臣,封儿臣为安平王,儿臣哪还敢有不知足的道理。父皇,这珠花,相似的有有千千万万,定是有人陷害儿臣,所以特地的换了苏雨幕的头饰。否则,那珠花什么时候不变,怎么偏偏在她给您弹奏献艺的时候变了。父皇,这是有人有意谋害儿臣啊。”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宋元锦有的时候也不是那般无用。苏念白看着,微微一笑,漠不关心的低下头。
宋元锦这话一出,果然丰源帝的面色微微一动,随即轻轻的哼了一声。但却没有说出什么,反而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尉迟寒,“爱卿,你怎么看?”
这话一出,苏念白一阵愕然。怪不得大家都说,尉迟寒是天下第一宠臣。这时候了,这么严重的事情,皇上竟然在问他的意见?
若是他说一句,他就是觉着宋元锦有不臣之心,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家子人就这么完了?苏念白想着,目光一动,殷切的看着尉迟寒。
尉迟寒闻言,微微一笑。对于皇上的问题,显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还不待他回答,就感觉到来自身边小丫头殷切的目光。他不禁又是一笑。这丫头以为,这一地的人是那么好解决的?先不说苏连如何,就看现在跪在他身后的大臣们,就可以看出他权势如何。
更何况,宋元锦是谁,皇后嫡子。皇后背后的势力又会弱在哪里?皇上这问题,可是在给他下套呢。皇上不是个傻子,虽然信任他,但也还是会怀疑。
这些心思在脑中过了一遍,尉迟寒微微一笑,“皇上,微臣觉着,这事恐怕就如安平王所言另有蹊跷。”
这话一出,皇上眼中满意的神色一闪,但随即又是阴冷一片。莫不是尉迟寒也和台下这些人一样,是站在安平王背后的?想着,丰源帝看着尉迟寒的目光就不是那么友好了,甚至冰寒的还带着一点杀意。
“只不过,就算是另有蹊跷,安平王妃不察是事实。另外,安平王妃身上这件衣裳,虽说没有逾越了宫规,尊卑。但怎么说也是有些不敬的。”这话一出,大家立刻回神,目光再次投在苏雨幕的衣裳之上。那七翎凤凰更是清晰的映入眼帘。
平常时候这样的衣服,自然是在王妃规格之内,但现在情况特殊。这样的衣服,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错处,就看有没有人有心抓住这样的错处了。
“当然,皇上,虽说如此,但这衣服还在规格之内。只是这珠花一物,就算是不是安平王妃有意佩戴,但其是安平王府之物又是不争的事实。”说着尉迟寒似乎头痛的微微扶额,看着皇上摊手道,“皇上,微臣也不知道这事实究竟如何了。”
这话一出,尉迟寒明显的感觉到皇上看着他的杀意消散了去,那原本满意的神色则是浓重了好几分。这一番话,尉迟寒没有帮助安平王开脱,知识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分析了问题,就算是谁,也是找不出错处的。
虽然皇上的寒意消失了,但尉迟寒明显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微微不善。对此,尉迟寒微微摊手,他不是圣人,左右逢源这种事,哪能做的这么好。
“那依爱卿所言,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丰源帝满意了,对于尉迟寒自然就更加的信赖了,将这样的事扔给尉迟寒去做,更是没有半分的不放心。
尉迟寒闻言对着苏念白微微一笑,苏念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低下头去。死妖孽!当然,她不是真的恼了他。刚才那种情况,恐怕尉迟寒说错一句话,今日的下场也不会好在哪。
若是他落井下石,置宋元锦于死地。那恐怕丰源帝会立刻认为,是安平王封王威胁到了尉迟寒的地位,所以这出戏是尉迟寒自导自演。目的就是陷害宋元锦。但若,尉迟寒上来就为宋元锦开脱。那么皇帝就会以为,尉迟寒这是重新寻了靠山,在意图他的皇位!
苏念白对于自己的天真微微汗颜,只不过看见他这得意的笑脸不由的有些无奈。这个狡诈的臭狐狸。
“小姐。”在苏念白低下头去的瞬间,林清轻轻的拽了下苏念白的袖子。声音担忧带着恳求。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今的局势掌握在尉迟寒手中。若是尉迟寒不帮忙,恐怕就算宋元锦不死,也不会好过太多。
她如今可已经一条腿站在了宋元锦的船上,自然是不想,船还没开就沉没下去。
“放心。”林清的动作自然是在苏念白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安抚的拍拍她的小手。现在不是动宋元锦的时候。更何况,宋元锦这样能够安心的叫一个宦官一声王叔的皇子实在是太少了。这么可爱的宋元锦,苏念白怎么忍心坑了他呢。
“皇上。依微臣所见,这事儿恐怕就如安平王所言,是遭人陷害了。但别人不陷害别人,为何要独独陷害安平王?所以,这事还是与安平王有关系的。不如,就罚安平王闭门思过三月,发俸一年,皇上以为如何?”
这惩罚不算太重,但也在情理之中,顿时,大家都松了口气。皇后看着尉迟寒的目光柔和了一分,宋元锦心中更是对尉迟寒充满了感激。
要不就说是父子呢。其实宋元锦的心思和丰源帝的心思错不了多少。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尉迟寒就算是再厉害怎么样?他就是一个太监,他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怎么样,也得靠着他们行事。
宠臣,宠臣,自然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宋元锦从始至终都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其他兄弟,会如此厌恶尉迟寒。无关乎自己的利益,一个锦王封位而已。江山都是宋家的,想封多少个王爷,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至于安平王妃,她到底是个女人。安平王尚且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行谋逆之事,何况是她。更何况,安平王妃怀有身孕,身份贵重一些。不如就罚她和安平王一样,闭门思过三月如何?”尉迟寒这话是完全站在丰源帝的角度来说的。
丰源帝是皇帝没错,皇家无亲情这话也没错。可这种事,是个人一想就知道有漏洞,而苏念白的意思呢,也没有想要动手就置安平王于死地的意思。不如就随意的惩罚一下,也就算了。反正经此一事,苏念白的目的也达成了,苏雨幕不会好过就是了。
“嗯……”丰源帝闻言,点点头,还不待说话。就听见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锦王爷所言,可就有些偏颇了。什么叫安平王不敢行谋逆之事。锦王爷是安平王肚子里的蛔虫们,他敢不敢,锦王爷从何知晓?”
这话一出,丰源帝面色一变,抬眼看去。只见席位上一蓝色锦衣男子缓缓站起,他声音清澈平缓,不让人厌恶,也句句都点在点子上。没有故意挑刺,可却是是在给尉迟寒寻不自在。这人是,皇上七子,宋宏博。宋宏博为人就比宋元锦聪明太多了,他的母妃是刚刚被皇上呵斥了的芜妃。从头到尾他都低调的没有说话。就是芜妃受委屈的时候,他也没有出言为她辩驳此刻出言,只不过是因为不解或者说尉迟寒故意偏颇而已。
尉迟寒闻言也不恼,皇上的儿子,即便没有封王,身份也比他贵重不少。人家提出质疑是应该的。皇上都不恼,他恼什么?
“七皇子。本督虽说不是安平王肚中的蛔虫,但本督长了眼睛会看。刚才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是同一时间发现的。若安平王是早有预谋,或者说,早就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恐怕当时安平王的眼中就不是不解,诧异,担忧,害怕这样的情绪。而是秘密败露的惊慌。”尉迟寒大方的给宋宏博解惑。
“七皇子,本督忠于皇上。刚才所言都不过是本督自己的想法。皇上才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究竟最后要怎么处置。自然还是皇上说了算。若是本督说的有任何不当之处,还望在场各位海涵。”
甚少见尉迟寒表现的这般有礼,所有人看了都是微微一愣,随即心里一阵膈应。似乎尉迟寒狂妄一点说,本督就认为宋元锦无罪。这才是对的。如今这番作为,倒是让大家有些不得劲了。
但大家的想法并不适用于丰源帝。尉迟寒在外表现的如何狂妄,他自然知道。但尉迟寒所做的任何狂妄的事情,无不是有他授意。即便或许最后有些出格,也是给皇上办事。在内,尉迟寒可从来没有不表示自己忠心的时候。所以,对于尉迟寒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父皇。虽然锦王爷此话甚对。但六皇兄可是在一月之后就要迎娶侧妃。这闭门思过三月,这迎娶之事,要如何应对?莫不是让父皇朝令夕改?”就在这时,又是一皇子从座位上站起,他一身黑色锦袍,挺拔隽秀,看着皇上的目光更是平和淡定,“父皇,可见锦王爷还是思虑不周。更何况,这事虽说和六皇兄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因此事破坏了父皇寿宴,扫了父皇兴致也是真。若是就这样轻松接过。恐怕是有些难以服众。”
这话一出,堂下是一阵窃窃私语之声。显然也觉着此话有理。当然是前半句有理,还是后半句有理,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一幕看在丰源帝眼中,倒是成了,大家赞同这人说的难以服众四字。
“八皇子,此言可就有些不妥了。”苏念白见状知道尉迟寒此刻不能说太多的话,否则,有些脏水可就随之泼在身上了。尉迟寒权利甚大,更是早早封了王,所有皇子见了都要喊一声王叔。这让很多自视甚高的皇子非常不满,觉着这是在打自己的脸。所以凡是对尉迟寒不利的事,他们都要掺上一脚才是。
更何况,宋元锦第一个封王,早已成为众位皇子中的众矢之的。好不容易抓住他的错处,此刻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苏念白转身,对着皇上行了礼,“还请皇上恕民女多嘴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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