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最奇怪的一件事就是他不说话要被打,说话也要被打,反正怎么做都不对,只好每天等着那一顿打,奶奶虽然年迈,但毕竟是乡里人力气大,每回总能打得满身血痕斑驳,直到身上添了新的伤痕他才觉得今天就算完了。
四岁之前在地上攀爬,乡下黄泥土地很脏,他每天的衣服就没有干净过,也没有人帮他每天换洗,就那么臭着脏着。是他有一次看到阿奶拿着木槌在打衣服,他问:「奶,干,干什么?」阿奶听到了很不耐烦,拿起木槌就往他身上招呼,「没看到吗,洗衣服,你以后自己洗。」于是全家人的衣服都落到了他的头上,包括阿奶,叔叔,叔叔的老婆,叔叔的儿子,叔叔的女儿,他不知道有多少,那时的他觉得很多很多,如果洗完了阿奶过来过来抓一抓还有泡沫,当头当脸劈头就能把他扇到水里,但是小孩子人小手也小,总是洗不干净的。夏天时还很好,水里清清凉凉,到了冬天就不一样了,水能把人冻出病来,手上的冻疮也没人管,年纪小总是把衣服弄湿,风一吹连寒颤都不敢打。那时也并没有药吃,他不敢问,就只好忍着憋着,直到伤风肺炎,打了几天的针,就挨了几天的打,又浪费家里的钱。
跟着已经七十岁的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其实并不轻松,阿奶已经老了,养不起他,就要他去跟阿叔家耕田。四岁刚会走,阿叔就要他去挑小的尿桶,里面有着天然的肥料,同样也臭气熏天。阿叔的女儿儿子都嫌臭,他也觉得该让孩子好好读书,孩子也小,舍不得让他们干,就让跟女儿同年出生但个子矮了一大截的杨一每天跟他去田里,杨一吃得不多力气很小,有好几次不小心将尿桶里的东西倒了,阿叔拿起粗大的扁担就开始抽他,引得上学路上的同学一阵哄笑。
六岁已经是能上小学的年纪了,阿叔家同年的女儿都去上学了,这时阿奶才发现他没有上户口,心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也没钱让他上学。就这样搁置了两年,村委会的人不干了,说阿奶这是违法,孩子应该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她这样是违反了宪法的。她可不懂什么宪法,听到要去坐牢就给吓得一愣一愣的,赶紧就去了政府想给他上户口。可叫什么名字呀,她儿子给她时可没说过他叫什么,这几年儿子儿媳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好几年没回来,都是把她接到镇上见上一两面就回来了,当年都说了不要他的那就也不好问他了,那行吧,那就自己做主吧。可老太太不识字呀,那入户口的人问他孩子叫什么,她说就姓杨。
「那可是姓,可得有个名。」警察想,这家人怎么找了个老太太来帮忙上这户口,一问三不知的。
「那我哪懂啊,那随便你给起吧。」
「啧,你们家的孩子还得我给起名,这可从来没听过的。老太太麻利点,后面还有人呢。」
老太太就往墙后面看,可她又不识字,认了半天有一个字好像是一,于是她就说:「就一吧,杨一。」
那警察马上就给户口本上墨打戳盖章,杨一的名字就这么来的。后来他很庆幸,这名字笔划很少,不然检查贝贝作业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那多糟糕。
那么八岁之前叫他什么,他也忘了,大概就是「喂」「哎」,反正只要这么叫他,他就会乖乖到他面前,要不就是要干活,要不就是一顿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看见阿叔的儿子女儿跟一群小孩子在玩,他也想去玩。四岁之前他不会说话,每天在地上爬弄得自己衣服脏兮兮,又每天挑尿桶去田里,整个身体都是发臭的。大家都不愿意跟他玩。
有一天他洗完衣服了,个子不够高正想喊阿奶去晾衣服,院子外就有几个小孩子在玩,他们好开心,跑跑跳跳的乐得不停。他情不自禁就走过去了,他一去那些小孩子就捂着鼻子散开了。他站在一旁捏着自己发黄的衣角,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是一个小姐姐主动牵起他的手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杨一摇摇头,名字是什么,但是他说不出来,四岁才会说话,两年来也没人跟他说过很多话,很多词他理解不了。
「你想跟我们一起玩吗?」小姐姐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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