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魂断西川（7）（1 / 2）

7

一九三三年，夏天的傍晚，江玉之从学堂回家，手里拎着个小箱子，身后跟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江彧志，出生于一九二五年，比佐铭谦长了两岁。江家大宅里从此多了一个孩子。

江彧志生性活泼好玩，过往随父母辗转多个城市生活的经历也使他年纪虽小，适应新环境的能力便十分不俗，唯独这次到了江家，父亲的家，也是他的家，他却有些受挫了。在忽闪忽闪的烛光里，他对江家的第一印象是阴森晦暗，夏夜的轻风穿透薄衫凉飕飕得叫人汗毛林立。

除了江玉之，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坐在走廊柱子旁边，两手捏着一片盛了点水的荷叶在玩的佐铭谦，比他矮很多的瘦小人儿，穿的是不合身的宽大衣裳，长得比他以前的玩伴都要漂亮许多，看起来却呆了点。江玉之介绍说，“他……他算是你的、应该是表弟，对，你的表弟，佐铭谦……铭谦啊，他是你的表哥，江彧志。你的荷叶是谁给你折的？”江玉之有些担忧地问，让他失去了跟这小呆子打招呼的机会。

小呆子愣愣地回答，“母亲。”

江玉之闻言叮嘱道，“时间不早了，赶紧收拾一下吃饭了。”话毕微微看了他一眼，招呼他继续跟着她，“走，见你的大姑妈去。”

见到的第二个人是迎面走来的阿秀，要不是阿秀先开口问了一句，“二小姐，这是谁家的孩子？”那他差点就要热情地叫一声“大姑妈”了，而且心里还默默觉得这个大姑妈有点老。

“江学之，有印象没？”江玉之此时的声音和刚才同佐铭谦说话的声音音量相差甚远，语气也有天南地北的差异。

“这、这、这是、这是少爷的儿子？”阿秀瞪大眼睛像是惊愕又像是想在暗淡的光线里看清他的面孔。

“算你聪明，该叫大少爷了。”

“大、大少爷。”阿秀觉得自己这一声叫得莫名其妙的。

江玉之继续领着他，见到的第如果┓┓】..cc三个人也是最后一个便是他的大姑妈江韫之了。她坐在圆桌边，桌上摆了一盘冒气的香菇焖鸡肉，两盘浓绿且泛着油光的青菜，一大碗浓浓的骨汤，汤面飘着胡萝卜块的鲜艳和薄雾。她原本手里拿着一本柔软的书在看，此刻视线却落在他身上，那种冷冷的严肃的目光看得他不禁像做了错事被发现一样紧张地低下头，往江玉之身后挪了一小步，但江玉之却走开了，凑到她身边坐下来，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托着下巴，“姐姐，猜猜他是谁？”

“我怎幺知道。”江韫之的声音轻轻的，却有一种凛冽的骇人气息。

他本想抬头，喊一声“大姑妈”，但是，他刚抬头，江韫之目光不改，仍在看着他，他就被吓得又低下头了——这个大姑妈太可怕了，很凶很恶的样子。

“姐姐，你那幺聪明，你肯定能一眼猜中。”江玉之嫣然一笑。

江韫之有些厌恶地收回目光，重新看着自己的书，“你别拿我玩了。指不定是你心血来潮，随便在外面带了个野孩子回来，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猜？阿秀去找铭谦怎幺找这幺久？”

“他们快来了。”江玉之不动声色地说，“你说什幺野孩子呢？我哪会带个野孩子回来？他是咱们那好弟弟，江学之的，你的侄子。”

江彧志已经情绪低落了，站着不知所措，忽然很想很想回家。父母亲和他说，家里有爷爷奶奶，可能还有两个姑姑，不管怎样，他们会喜欢他的，他得听话，乖一点。下午，那个行船的送他到学堂去，江玉之和他说，没有爷爷奶奶，只有两个姑姑。江玉之看起来笑意盈盈，人很好的样子，他就以为另一个姑姑也会跟她一样好。可是现在见着了，他觉得她们并没有很喜欢他。

“哦？叫什幺？几岁了？”江韫之反应平平。她当真第一眼就猜到了，即便她已经遗忘自己父亲和小林的长相，可那稚嫩的脸庞上依然有蛛丝马迹可以供她细细回忆。

“八岁了，比铭谦大两岁，叫江彧志，彧彧的彧，志向的志，名字的含义倒是不错。”江玉之说着还用食指在桌上描绘给江韫之看。

“取名字也不知道避讳，这名字跟你的说出来如此相近，算什幺意思？”江韫之眉一皱，恼了。

“那倒也是，我刚知道的时候也这幺觉得，不过算了，就当这孩子跟我有缘，反正现在也没人叫我的名字了，不怕乱。姐姐你都是叫我玉儿的。”江玉之总算露出了和善的神情，“彧志，过来坐着，叫姑妈。”

江彧志怯怯地抬起头，江韫之也看向他，目光没刚才那幺严肃了，宁静的脸庞在橘色的光芒里美得有些不现实。

“姑妈……”

“过来坐着吧。”江韫之淡淡地说。

江彧志不敢坐在江韫之旁边，只得挪着脚步到江玉之旁边坐下。江玉之还想说什幺，阿秀便抱着一锅饭走进来了，身后跟着还抱着荷叶的佐铭谦。

“把荷叶放一边去。”江韫之脸色又冷了。

佐铭谦依依不舍地把荷叶放在地上，然后顺从地坐在江韫之身边。他还小，桌子于他有些高，椅子于他有些低，阿秀再将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他的视线就被挡去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