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的是,我妈看我不顺眼时,开场白很爱说:「你拢呷佮迦呢大汉啊……」
我被搞混了,不得不怀疑。倘若我妈不是持有双重标準,就是老番颠,说不定那天忽然不认得我,有可能也会把我这幺多年所欠她的债务给忘光光,我就赚到了。
但在奇蹟未出现前,我得设法弄清楚。
罔市明明不是阿旺的老婆,怎会跟人家窝窝睏,还特地敦请女鬼把人给宰了?
不妙的是,依我妈那种重女轻男的心态,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告诉我答案。更惨的是,从那以后,我得了鬼片后遗症,晚上走在路上很怕长髮白袍女鬼突然飘出来。
所以,我才得很不情愿留下来晚自习,只为暗地跟我妈借胆。
夜夜大同小异,今晚较为特别。有种彆扭的因素在作祟,并非月光勾起夜空一抹心思,躲不开浮云紧跟不捨的淡淡忧郁。这样的夜色其实也挺美好的,两人不知修了几世的情缘,共乘一部单车迎着晚风追逐萤火虫的芳踪。照理说,纵算不浪漫也该很惬意。只可惜,事实和想像背道而驰。黄颁余的个头虽然不壮硕,但骑单车的双脚相当有力,轻快踩着踏板让两个轮子咿咿呀呀中犹如风车疾转往前飞奔。我不好意思去抓他,坐在方型铁架上颠来簸去,屁股不时歪一边,真的很辛苦。更累的是,可触地的双脚不知该往哪摆,悬空举着练腿肌实在有够酸,害我乐得偷懒的好心情蕩然无存。只能放马后炮,早知道情愿用走的。很自然地,我更怀念起张天义突然冒出来温馨接送情,不正经但很有心。这幺会作怪的人究竟会跑去哪,希望明天会来上课……
「条条马路通罗马,只是皆有尽头时,到了ㄟ?」
闻声,我如梦初醒,发现单车停在陌生的巷弄,不知几时到了镇上。
黄颁余把单车寄放在他姐姐家,我们再用走的去车站。候车时,他如同往常,独自坐在一旁,神情像猎人在寻找猎物,没来和我妈认识,隔天也没再来哥哥缠。
不好的是,张天义继续旷课,杳无音讯。
很快地,4月16日举国同悲,全民总动员。
幺舅有看实况转播,事后很激动说:「阿舅有看到你在电视里面闪过去,真的!你穿得跟平常不太一样,惦惦钉底路边麦输电火柱仔,憨憨看人哭来哭去,对某?」
就算我不想承认,也抹煞不了事实。
也不知凭仗什幺,我被迫扮成童子军负责维持秩序,同学远在数十公尺外。我没人可以交谈,身边挤满陌生的人群,大家都曝露在大太阳底下,汗流浃背等候见证历史上的一刻。前导机车队伍在千呼万唤中威风凛凛驶过来,灵车浩浩蕩蕩行经时,有人呼天抢地,有人举案膜拜。我心戚戚然,眼前莫名出现我父亲的出殡队伍有够寒怆!
壮观的在尔后,全校特地去谒灵的队伍像条长龙卧伏在马路上弯延前进。
我终于踏进传闻中的圣地,入口处湖泊被道路劈成两半,前方屋瓦掩映在翠绿里呈现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然后,我跟所有的师生一样,进入气氛庄严无比的室内向着黑色大理石灵榇鞠躬。没礼貌的说,我实在很怀疑,究竟有几个同学是心甘情愿的。
幸好不是晚上,要不然恐怕有不少人会吓到闪尿。
最扯的是,我已经走到平常下车的地方,却不让我直接放学回家。
林文静更衰,家门明明在望,偏偏得效尤愚公,再走回学校,只为了打扫。
放学后,我拿出参考书準备晚自习,豁见简青树去而复返,屁股着火般冲进教室,气喘吁吁来咬耳朵:「找到了……他们已经找到鸭公了,但鸭母没跟鸭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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