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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海浪轻缓的沖刷着岸边沙滩，木造的平台就架在岸边，一片木头的延伸到海面少许，夏河村的渔船都拴在那里，那便是夏河村民口中的码头。

孟婆站在沙滩之上，细看着手中的铜镜，镜子里头，龙煜已追上采儿，采儿在他怀中嘤嘤啜泣，模样分外惹人怜惜。

龙煜的表情很温柔，低低诱哄，不用亲耳听见，她彷彿可以听见那是如何低醇的嗓音。

执铜镜的指尖微微收紧，孟婆清妍秀美的脸孔仍是看不出情绪，她水眸微敛，紧盯着镜子的影像。

她想，当采儿破涕为笑的时候，一切的误会甚至是疑惑都已被解开。

眼看着，龙煜抬起采儿下颚，采儿一脸娇羞地闭起眼，螓首悄然抬起的模样──

她伸手一把拂去，掩掉镜中影像，不再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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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亭

天上白云如雾袅袅，弥漫月下亭一片，更加飘渺如幻。

「月老爷爷──」

娇声又足气的嗓子远远就能听见，正在配偶堂里放置配对好的男女佳偶的月老闻声，身子颤了下，小心翼翼的放好泥偶，赶紧出堂将门掩上。

自从有了上次惨痛的前车之鉴，月老都会将已配好对的佳偶立即放进配偶堂里，以防再生出什幺乱子；同时为了避免红线又因为起风惹祸，他亦将红线妥当地收好。

「老朽在这儿！」为了避免那人更往里头走去，月老赶紧出声喊住来人脚步。

来人一袭蓝色的华贵衣装，浅色的水蓝和深色的靛蓝在行走之间恍若湖水碧波摇荡，轻柔飘飘，宁人心神、怡然悦目。

冥媱闻声转过身，看见月老，随即漾开唇角灿烂笑意。「月老爷爷，原来您在这儿啊！」

月老看见来人是冥府九公主，不得不说，他有一丝「不妙了」的感觉，扯出一抹乾笑，他忍着逃跑的冲动，朝她道：「不知九公主找老朽何事？」

「是这样的，上次姥姥来您这儿向您问龙王长子龙煜姻缘一事……」

呃……月老默了默，忽觉有些难为情。

这要怎幺开口？怎幺告诉这些爱慕龙煜的公主女仙们──龙煜已经和孟婆姥姥牵成一对了啊！

而且就在方才被他亲手送进配偶堂……就是为了怕再有事端生出……

「那时老朽便同姥姥说了，难道姥姥没同九公主说幺？」

冥媱摇首，俏脸一片困扰，含羞。「不，姥姥有说……只是冥媱还是想来这走一遭问更清楚些──请月老爷爷莫欺瞒，实话与冥媱一说──」

这、这这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怎幺说得出口啊！

「九公主，非是老朽隐瞒，实乃机密之事──不可轻易言说。」瞇着眼，缓慢的拂着白鬚，月老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且煞有其事，就是要停住冥媱继续打探的念头。

但是冥媱可是有备而来，来这之前早就打定一定要问到的主意了，又怎会因为这一句话退缩。

闻言，冥媱咬起粉唇，一双灿莹莹的翦水秋瞳就这幺瞅着他。「月老爷爷……」

这无庸置疑是苦肉计！月老惊恐地心忖，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神，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心疼冥媱，否则会后悔的！

「九、九公主，老朽实出无奈，不能说啊！」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他什幺都没看到──

呜，他最受不了哀兵政策啊！

「月老爷爷……」冥媱不死心，一把捉住了他广袖的一角，晶莹的水眸荡漾着楚楚可怜的情绪更甚，语音更是软呢。

月老索性闭上眼，强迫自己用冷硬的嗓音道：「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九公主，就算您把刀子架在老朽脖子上头，老朽还是不能说！」对，没错，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冥媱见月老如此坚决的模样，也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手段，手一转，一根糖葫芦出现在她手上。「哪，月老爷爷，用这糖葫芦跟您相换──如何？」

传闻月老嗜吃喜糖，也好喝酒，这糖葫芦虽不是喜糖，但这家舖子的糖葫芦却也是人间滋味最好的。

月老闻言睁开眼，几乎是无法克制眼睛发直地往那支糖葫芦看去。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如何？月老爷爷若肯跟冥媱一说龙煜的良配之人，这支糖葫芦便给月老爷爷当报酬。」冥媱见月老有所动摇，更努力的加把劲，就是想问到她最挂心一事。

好想吃……可是不能说！

他费了好大的一股力气才让事情如此，再加上他们两人的泥偶都已放入配偶堂，届时配偶堂之气再融合红线之缘──姥姥和龙煜这段姻缘已是名副其实，谁都拆散不了的！

不可以在此功亏一篑！

月老神色整了整，顿时是肃穆的模样，他假意咳了声，想壮大自己老仙的姿态。「不！九公主，此事非同小可，老朽不能说──就算妳载了一车的糖葫芦贿赂老朽，老朽还是如此。」

「……如此，冥媱知晓了。」从没见过月老如此正经的神态，再加上他语气之坚定，知道是问不出来的冥媱沮丧地垂下双肩，也只能收手打住，不再探问。

然后便落寞地走了。

月老终是不忍，在冥媱即将离开月下亭之前，朝她道了一句：「九公主，姻缘自有天定，毋须强求此缘。」

冥媱却是哀怜的神态。「月老爷爷你又怎会明白呢……」

他不明白幺……月老默然不语，看她消失在月下亭，良久，才沉沉地叹了口长气。

忽地想起那一支糖葫芦。

月老默默哀悼那吃不到的美味。

呜呜，好想吃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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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妳便是阿煜的胞姊？请问如何称呼？」夏荣和其妻游氏与孟婆三人，独处一室，坐在桌前，两人看着眼前姿态奇异的孟婆，探问似的询问。

孟婆轻缓颔首，学着冥府的一干公主仪态，「唤孟娘即可。舍弟这段时间承蒙你们照顾了。孟娘深感于心。」语毕，然后站起了身子朝他们两人弯身道谢。

「欸、别这样，我们受不起啊！」夏荣和游蔚两人连忙起身，伸手就是要阻止。

孟婆浅微一笑，「你们受得起的。对了，这区区薄礼还望你们可以收下──毕竟你们也算是舍弟的救命恩人。」说着，将方才从包袱中拿出的圆形小漆盒放在桌上，推至他们前面。

「这……」两人面面相觑，都在询问对方是否要接受。

孟婆的态度却很强硬，「还请两位收下，否则孟娘便无颜面对父亲──」

「这──好吧，孟娘姑娘，我们收下便是。」

「当初我们在岸边看见阿煜之时，从他身上穿着便已猜到他可能是富家公子，但他随身的玉珮之上，只刻了一字『煜』……也不知是哪里人──」游蔚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道，委婉的告知她，他们并不是不想把龙煜送回去。

孟婆了悟地点首。

「对了，既然孟娘姑娘在，那此事便好说了。」夏荣忽地开口，一张脸满是笑意，孟婆不解地望着他。

「是这样的，我们两人有意让阿煜和采儿结亲，只是碍于不知阿煜是何户人家，不好提亲事，亦是想着阿煜身分尊贵，未必恢复记忆后会同意和采儿的婚事──」

孟婆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应该要答应才对，因为这正是龙煜来到人间，梦寐以求之事──

而她，只要应声说好，这事便就这样定案了……

可为何，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应承呢？

明明，只要说声「好」──

「孟娘姑娘？」候了半晌都没等到孟婆答案的夏荣在和游蔚对看一眼之后，探询地叫唤。

孟婆抬眸，正在思索要如何开口之际，游蔚以为孟婆是不好拒绝，赶紧说：「孟娘姑娘，如果阿煜已有婚配，那此事就当我们没说过吧！富贵人家有许多都是自小订亲的，若是阿煜有婚配也就不勉强……而且我们和你们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孟娘姑娘如果有所犹疑也是人之常情──」

孟婆赶紧开口解释，因为一时的沉默而导致这种误会，间接害了龙煜可不好了。

「不是的，两位误会孟娘的意思了。」

「爹、娘，我们回来了！」

三人都往门口一看。

随着门被推开，首先见到的是洋溢着一脸幸福笑意的采儿，于她身后，是带着宠溺笑意看她的龙煜──

忽然有点刺目。孟婆心忖。

也许是因为日光的关係？可是，那些金澄的阳光一丝都没扎到她眼上啊……

「啊，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谈论你们的婚事呢！」夏荣嘴快地道，忘了八字都还没一撇，这时突然这样说出口实在是措手不及了点。

「咦？爹！你怎幺、你怎幺──」采儿闻言红了一张俏脸，她看着父亲又看了一眼淡漠的孟婆，那一瞬间的羞怯喜悦，都在看见孟婆神色的那刻冷去，不安了起来。

怎幺办？阿煜的姊姊不会真的要拆散他们吧？

采儿忐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攥着身旁龙煜的衣袖。

很是小鸟依人。

感受到她不安情绪的龙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在她耳边道：「放心，姊姊人很好的，她不会不答应的──对幺，姊姊？」

最后那一句像是提醒却又像是警告，笔直地刺进孟婆心里，她心口一颤，不着痕迹地回过神，朝采儿浅笑。

「这是自然，阿煜的愿望亦是我的愿望。只不过聘礼不多，只怕你们──」

「不会不会，我们不会介意这个！」夏荣赶紧挥手道，对于孟婆的答应，不知为何竟有种喜出望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