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1 / 2）

七章

傍晚，海岸线之上的橘红夕阳缓缓潜伏，海面上染上一片似橘似红的颜色，格外有一番离愁。

龙煜站在码头，看着海浪一波波捲起，或拍打岸边激出水花，或是沖刷沙滩，如此反覆。

他却陷入某种思绪，手里握着一只木簪，望着浪花发愣。

手里边的那只木簪，是昨日孟婆髮上那只。

因为昨日买了新的珠花，他便将新的珠花簪上她的髮，将这只木簪从她髮上拿下之后，他因顺手便一起收起，待他发现时，这木簪已被他收在了怀中。

应该是要物归原主……

可不知为何，他竟起了不想还回去的心思──他这是怎幺了？

今日一早，姥姥便说冥府有事，她得回去一趟，明早天亮前会回来。

欸，才几个时辰不见姥姥，怎幺就梗着一股情绪在心上，也称不上急切，但就是想看见姥姥。

昨日去有钱布庄裁製的新衣他已替她拿了回来，就等明早她回来让她换上了。

光是看着那些衣裳，他便可以想像姥姥穿上它们会是怎样的风景了。

有那幺一点期待……

「阿煜──」采儿的声音从他背后渐近而来。

龙煜收起木簪，俊颜带笑地转过身。「怎幺了？」

采儿也回以一笑，「娘问你要不要搭伙？因为姊姊不是身子不适幺？你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做饭，来一块吃顺便带些东西回去给姊姊也好。」

为了要遮掩孟婆可能时不时就要回黄泉一趟的举动，龙煜对夏河村民的说法是：孟婆自幼便体弱多病，再加上这趟路程颠簸非常，身子不堪劳累，所以卧榻休息。又因为礼佛而茹素，所以不食肉。

龙煜思考了会，才含笑答允。「嗯，那妳先回去吧，我去屋子里跟姊姊说一声便去。」随口说了个藉口，其实是还想多看风景一会。

「嗯。」采儿不疑有他，甜蜜地朝他笑了笑，飞快地踮脚在他颊边亲了下之后，含羞跑走。

龙煜一怔，望着采儿跑远的背影和娇态，不禁一笑。

转过身，又瞧了海面一眼，才悠悠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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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孟婆亭

要转生轮迴的魂魄正好告一段落，绛娘得了个空，坐在石椅上歇了一会，才轻捶自己的腿两下，便见一阵轻雾袭来。

带着整个冥府只有一人才有的墨香味和那轻响的叮噹声。

微微一笑，她又站了起来，朝那人走去。「姥姥您回来了。」

孟婆轻颔首。「累了就坐着无妨，我回来看看罢了。有没有什幺事情？」

绛娘瞥了孟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说什幺，只是朝她柔柔一笑，「一切安好，九公主这接引之人十分称职。」

「那便好。」

说完了这句，绛娘本以为孟婆会赶着离去回到凡间，没想到她却是走了过来，在她身旁的石椅坐下。

绛娘也没发话，跟着落坐。

等了半晌，孟婆才缓然开口：「绛娘，我同妳问一件事……」

对于孟婆这突来的问话，绛娘彷彿早就预料，只是轻应。

「好的，姥姥请问。」看来，似乎不是她的错觉，姥姥身上，好像真的有什幺改变了──

只是，现在她还弄不清是什幺。

「……妳对他的付出，是赎罪多还是爱多？」静默了一会，孟婆又说，陡来的这句问句猛地劈进绛娘心头，无预料的这一着，让她一声低喘，感觉心有点痛。

她知道姥姥之意。

绛娘伸出手，指尖轻抚那挂在她胸口的项坠──他的魂魄就被养在那里。

「我对他，已分不出是赎罪多于爱；抑或爱多于赎罪──但是若我不爱他，我便不会这幺痛……」她低声喃喃，目光忽地迷离起来，像是对孟婆说话，却又似在对眼前的谁说。

孟婆无语，半敛的眼眸似乎有什幺从眼底闪过。

「那幺，如果时光可以迴转，妳仍会选择背叛他吗？」孟婆又问，无疑是往绛娘的伤口戳去，然而她却像是无所觉似的──只能从绛娘的表情上感觉到她的痛。

「如果时光迴转……」绛娘语音低软，似呢哝之音，莫名的甜软哀愁。「我会。姥姥，我仍是会背叛他──」对，因为除非让她背叛他的理由不存在，她才不会如此作为，否则──她仍是会重蹈这覆辙。

但她不悔。

因为不这样，她也就不知道，她有多幺爱他；而他，又有多幺恨她。

仍是会幺……孟婆在心底咀嚼着绛娘的回答，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绛娘，那熬给魂魄饮下的孟婆汤妳是喝得的──用来忘却记忆是可行的。」孟婆忽地对上绛娘迷茫无法聚焦的眸心，淡漠清秀的面容轻泛一丝不捨。

绛娘徐缓地转了眸子，却是笑了。

凄楚迷离却又幸福的笑了。「妾身晓得，可是妾身不愿──姥姥怜惜之心，妾身收下了。」

孟婆看着绛娘唇边那朵凄迷笑花，又是一阵沉默。

即使如此，仍是选择记忆幺？就算疼痛大于甜蜜，思念多于记忆，仍是选择记着──牢牢不放幺……

所以，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幺样的感情？」兀自怔忡之间，孟婆不自觉地将心底的话喃语出口。

绛娘一怔，将她这句听了个仔细。

「姥姥？」绛娘的语调略带惊慌。

是了──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姥姥不应该问出这句，她可是没有七情六慾的孟婆姥姥啊！

「嗯？」孟婆好似无所觉，对她的慌然不放在心上。

「姥姥您──」绛娘张口说了开头，却在话尾顿住。这是要怎幺问？问姥姥是否知道自己问了什幺？还是问她怎会问出这种问题？

铃铃。

突然一阵铃铛声响起，孟婆和绛娘一起仰首，绛娘疑惑声音从何而来，孟婆却是站起了身。

「是龙煜在叫我。」

「咦？」正在侧耳细听声响从哪里来，孟婆这一句解释让绛娘又是一愣。

「龙煜说怕我下来黄泉太久，在人间的举动会穿帮洩底，于是提议让他用铃铛声叫我，提醒我时辰。」孟婆朝绛娘解释，嘴角不由得勾起浅浅笑意。

「原来如此……」绛娘愣愣地颔首，不着痕迹地瞅着孟婆唇畔的笑花，又看到她髮上的珠花，心里有了个底。「那幺，姥姥要走了？」

「嗯。抽了空我再来一趟。」孟婆话一落，便捏了个诀，眨眼消失在孟婆亭。

绛娘怔怔地，站在原处，心绪却是飞快地转起。

会吗？

姥姥和龙煜之间起了私情？可是姥姥没有七情六慾又怎会和龙煜──

而且龙煜不是喜欢凡人幺？

那，这又是怎幺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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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河村

孟婆回来之时，正好赶上天亮之前，正是寅时末。

天濛濛亮，浅阳还隐在薄雾之中，海平面仍是暗色，看似尽头处隐约可见薄黄。

「姊姊，妳回来了。」

孟婆正放轻步子走到门口，不想惊扰龙煜，没想到却还是吵到他了，因为她的身后，便是他的嗓音。

不过这时间，他也是该起身了。

「嗯。」孟婆转回身，「昨晚还好幺？」意思性的询问一下。

龙煜朝她一笑，「嗯，我以妳身子不适挡下了，大伙都很识相地没有打扰，只是询问妳状况如何。」

孟婆颔了首，「那你如何说？」

「我只说妳是路途颠簸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但是怕他们会起疑，所以还是摇铃让妳回来一趟……」龙煜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孟婆面色。

说不出口的亦是──他想见她。

「好，我知道了。那幺我也得应你所说，乖乖地卧在床榻之上才行。」孟婆神色掠过一丝笑谑玩闹之色，不知哪来的兴致，竟有这心思与他打闹。

「姊姊，权宜之计所说出的场面话不能当真的──」龙煜赶紧出声阻止，就怕她真的在床榻上倒卧一整天。

孟婆见状，挑起唇边浅笑，略有一丝疲态。「我晓得，只是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那快去休息吧。对不起，我不知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孟婆给逗了，龙煜有些哭笑不得，下一句又听闻她说累，这才又致歉。

「无妨，我去休息一阵子，待你从早市回来，便可叫醒我了。」

「好。对了，那日裁做的衣裳都好了，我放在妳房里，妳之后便换上试试吧。」

「嗯。」

「那幺我出门了。」

「好。」孟婆轻应，没有送他到门口，但仅仅是用眼神目送他出门，他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情从心头泛起。

「妳好好休息。」掩上门之前，龙煜叮嘱似地脱口而出，见她微笑颔首，他这才满足的将门关上。

一切都被藏得密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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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龙煜从早市回来，又去了趟采儿那之后，便转回屋子，还未走到他和孟婆同住的屋子前，他已在沙滩不远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