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
宋素心在镜台前坐着,台面依次摆放着眉笔,红纸,以及胭脂,她有条不紊地为自己上好了妆,一身喜气而又不俗的新娘打扮将她妆点得极为雅致。她身边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礼包,一个个喜字贴在闺房中的每扇纸窗上。
侍女阳雪为她戴上了凤冠,艳羡地望着她,夸赞道:“小姐可真美,庄主见了肯定会很喜欢的。”宋素心恬静地一笑,在摇曳的烛火中端详着自己,见美貌端庄的面目映入了铜镜,她手指碰了碰凤冠垂下的珠帘,慢慢收起了笑容。她总算成为了贺夫人,不是众多侍女小妾中的一人,而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从此是贺连年的妻子了,没有人知道为了今天她耗费了多少心机。
贺连年是她的表哥,贺府的老夫人是她姨娘,她十七岁来到贺府时,只一眼便爱上了贺连年。多年来,贺连年身边的舞姬美人多如过江之鲫,她早些年若愿意,也不是不能被表哥纳进房中,可是她不想。
她愿意等。
贺府的继承人总不能是由妾侍生下的,贺连年总是不能永远不娶妻只纳妾的,等他考虑娶妻时,她便是不二的人选。因为她是凤族的后人,而贺家的男子都是练龙的,那是贺家人独有的武功,外人都练不得,他们若娶了凤族女子为妻,对突破武学关卡有所帮助。
宋素心回忆着过往,拿起姨娘送来的龙凤手镯戴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常。贺连年的长子不能由妾侍生下,也就是说怀了贺连年的种便可成为贺家山庄的当家主母,就为了这个勾起多少女子痴心妄想,也令她暗地了结了多少人,多少美人儿都成了野狼谷的野兽之食。
如今,她如愿以偿了,不枉背负了那些冤魂债了。宋素心重新泛起一抹笑,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了喜乐,更是让她喜不自胜,正当她的侍女要为她盖上红盖头的一刻,有人敲了敲门,“表哥来了。”她忙不迭转头望向了门口,话一说出,脸颊升起了两朵红云,又害羞地说:“待拜了堂,便是我的夫君了……”阳雪掩嘴一笑,一壁前去开门,一壁对她说:“小姐快盖上盖头,庄主来接你去宴厅拜堂了,别误了时辰。”
宋素心把红盖头披在了凤冠上,阳雪把门打开,结果所见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景象,门外只有管事李青山一个人,不见新郎官的踪影,“李管事,这,庄主呢?”阳雪惊讶地问道,宋素心一听就察觉到不对劲,她掀开了红盖头,小步跑了过去,“怎幺回事?出什幺意外了吗?”
李青山见宋素心急切的模样,不免有些难以启齿,然而主人已经抓着那个怀了胎的男人开始拜堂了,他再难也得把事儿告诉宋素心,否则一会儿要是闹起来,怕是场面难看,“表小姐,庄主在宴厅拜堂了。”他尽可能温和说道,宋素心不明白,她的神情瞬间变了,问道:“胡说!我人还在这儿,表哥怎幺就能拜堂了?!”随即跨出门去,提着裙摆,要朝着喜宴的方向而去,李青山急忙上前拦住了她,将她堵在了院子里,说:“表小姐,你现在去也迟了,庄主和夫人估计已经拜完堂了,进了劲风轩了。”
宋素心愣住在了当场,李青山的话不亚于当头的一棒,她站不住地跌撞了几步,死死盯住了李青山,缓缓问:“告诉我,这是怎幺回事?”
李青山犹豫了一刻,看了阳雪一眼,阳雪会意地扶住了宋素心,他终于还是回答了:“庄主三个月前曾因意外遇见了夫人,两人就结了缘。方才在门前迎一位贵宾时,庄主正好看见了夫人,夫人已然显怀了……”
宋素心失声大笑,她眼中藏不住的怨恨,笑了好些时,“就为三个月前睡过的一个贱人正大着肚子,表哥便认定那个贱人的肚子是他的?这种见一面便任人睡的货色,也不知之前之后陪过多少客了,表哥居然会这样天真?竟然还娶进家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她尖锐地笑骂着,右手握着喜帕掩在胸前,指尖刺破了红布陷进了肉里。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就被一个卖了一夜肉的人给毁了,给剥夺了,她怎幺能甘心啊?!
作为一个忠诚的管事,李青山听了宋素心的话,眉头拧起了一个结,怀了两分惊讶地看着她,印象中的表小姐柔弱纯良,当然真假不知,似这等表现从来未见,“表小姐,夫人腹中怀的是不是庄主的子嗣,这点自然是庄主最清楚,就不劳您费心了。”他疏远地说道,当下就没了前面的为难,又意有所指地说:“表小姐,夫人如今和庄主成了亲,拜过了天地,便是庄主的发妻,是贺家的主母了,同时也是您的表嫂嫂,表小姐您当敬爱夫人些的好。”他稍息片刻,续道:“否则,只怕庄主可要不喜欢了!”
话落下,李青山行了一礼,不再多说,回身走了。宋素心瞪着他离去的背影,耳边回荡着他所说的所有话:“您的嫂嫂,是庄主夫人……怀了三个月的胎……”她把她的红盖头越绞越紧,浑身都在发抖,阳雪担忧地扶住她的手,被她一把推开了,她昂起头,泪流不住,仇恨地对着漆黑的夜空,手中的红盖头撕的粉碎:“我绝不会就此罢休!!”
不远的树林中,有东西惊了夜的宁静,扑腾着飞起几只夜鸟。
……
方承幸呆呆地傻坐在床边,他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干什幺用的,红得要人命,到处悬挂的都是红色的物品,来来去去的人也往桌上堆着红色的纸包。侍女们偶尔会暗地打量他,然后偷偷地笑,倒是没什幺恶意,只是弄的他一头雾水。
不一会儿,有人捧进来一套像是喜服的东西,红色的,他也见到过,成亲时新娘子所穿着的。他更是不懂了,他待的房间何以有人端来新娘服?有个侍女过来福了福身子,对他说:“夫人,请坐到镜台前,让奴婢给您梳头。”
方承幸明白是在叫他,为什幺又叫他夫人?这贺家实在很古怪,惯于将男子称为夫人?他迟疑地坐到了镜台前,当侍女解开他的发带,执起檀木梳为他梳发,他望着铜镜,刺探性地问:“姑娘,请问这是要做什幺?”
侍女没回答,她摸着方承幸的长发,正想着为他梳什幺头合适。这男人相貌不若女子娇媚,也不是庄主仙人般的冷傲俊美,反而是十足男人的英挺俊气,有双无可挑剔的剑眉,双瞳黑亮,瞳中的神态很是诚恳,见着是个很能引姑娘的男人。这样一个男人一会儿还要穿新娘的大红嫁衣,怎幺能搭得上?她犯愁了,若是男子喜服就容易,他的体形怎穿都会很好看,除了肚子有点突起,但那是怀了庄主的孩儿,小瑕疵无妨。
如今要穿女裙,梳的头又要便于戴凤冠,怎幺是好?
侍女太专注思索,方承幸又叫了几声,她才猛然回醒,笑着说:“夫人一会儿要和庄主拜堂成亲,奴婢们侍候夫人更衣。”闻言,方承幸从椅子里蹦了起来,他惊恐地环顾着她们,又见到处红烛燃燃,果然这是要成婚的架势,“胡说!胡说!我几时要同他成婚了?!”他挥着手叫道,往镜台狠狠拍了下去,几个侍女看情绪激动,吓得魂都散了,七嘴八舌地念着:“夫人,您别激动,您注意着肚子里的少爷小姐,您别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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