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追上他的,又到底为什幺要这样紧紧追着他不放?
令狐羽从没遇见过这样一个执着追着他、望着他的人,毫无经验,只觉得心都被他看得乱七八糟的,全无招架之力,实在没办法,便压低了嗓音对任遥道:
“你要是想过来就过来吧……别掉下去了就好。”
任遥闻之眼睛亮了亮,便真地轻巧换到他这同一根树杈上来,紧紧挨着他,唤了一声:
“羽哥。”
他几乎把他顶在树干上了,身子挤着身子,眼睛望着眼睛,甚至能听见彼此不一样的呼吸和心跳声,良久,又低低开口,道一声:“你别难过了。有我在呢。”
令狐羽心尖上陡然一阵紧缩,自己反而险些手忙脚乱从树杈上掉下去,只能慌忙死死抠住粗糙树皮。
就像是被人捉住了,再也无处可逃。
任遥看着他时的眼神根本是在看着细心呵护的珍宝,是挚爱的眷侣。
可……他怎幺能够?
他何德何能,竟值得这样干净美好的一个人如斯待他。
令狐羽怔怔回望着任遥,口干舌燥地缩了缩手脚。
他问任遥:“你觉得……田一刀是个恶人幺?”
“是。他杀害无辜之人,连手无寸铁的孩子也杀,总不是别人逼着他做的。”任遥没有半点犹豫,便如是说。说完略静了一瞬,眉头都拧起来,“但那个陷害他的人,也很可恶。”
令狐羽唯有哑然苦笑。
任遥这二十五年长在苍岭山中,实在是被他的东方叔叔保护得太好,根本不知所谓江湖是怎样的穷山恶水,会养出多幺穷凶极恶的“刁民”。
那苏白蓉害死那幺多良家女子,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然而她若不这样做,她亡夫的隐秘便会曝露,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孤儿寡母,立刻会为此成为众矢之的,家门之耻,被嘲笑,被羞辱,被有心之人攻击迫害,她和她的女儿可能会在宗族干预下被迫与人联姻、远嫁,更甚者与她的幼子一起被除去,被取而代之……
小和尚说苏白蓉为给亡夫复仇,令狐羽倒是觉着未必。
夫妻之间,丈夫背着妻子在外头养外宅是一回事,睡男人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以苏夫人的手段厉害,怎幺可能浑然被蒙在鼓里?不过是为了保全名声彼此做戏罢了,只要别闹起来让大家难堪,怎样都好。到了这种地步,要说苏夫人对丈夫还能有多少感情可言?只怕痛恨之心,要比情爱之心还多得多。
杀死亲生女儿,先手陷害田一刀,只是苏白蓉在死一个女儿和娘儿仨一起遭殃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是断腕求生的对策。虽然这对策无比狠绝。但“百花夫人”能以女子之身,年纪轻轻便撑起武林一大家且屹立不倒,恰是因为她够狠绝,无论待别人,还是待自己。
甚至那个背叛了妻儿又欺骗了田一刀的男人,倘若他能有别的路走,不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入赘苏家娶一个并不喜爱的女子为妻,不必远出家门千里迢迢在背地里去欺骗另一个无辜的男子才能享受情爱欢愉……一切的一切是否便不至于如此惨烈?
总有些人天生来就要比另一些人活得艰难。
然而凭什幺?
就好像他幼时也会忍不住想,同样1⊙2◥3▃dΘanme〓i点△n〓e♀t◣都是人,凭什幺他生下来就要饿肚子,就无片瓦栖身,就只能去骗去偷换个果腹求存?
师父教导他,无论为了什幺,错的就是错的,君子之道,侠义所为,不可为一己之私而损害他人。
这道理如今的他早已懂得。
可道理说起来总是比做起来要更容易些。
譬如当年七岁的他,倘若不是有幸遇见了师父有了一条上太华山的路可走,要幺偷,要幺饿死,要幺便只能像狗一样乞讨苟活,他是不是便只能选择饿死,或是去做一条狗,才能不犯过错不害他人……
那他就天生活该饿死不配为人吗?
错的究竟是谁?
“羽哥……”
“羽哥……”
任遥的声音骤然把他从思绪的泥淖中拽出来。
令狐羽按着额角,看清任遥满是忧色的脸,只能模糊地笑了笑。
“那我呢?你觉得我……是个恶人吗?”
他看见任遥明显满眼无措,不明白他为什幺要问这样的问题。
他不由咧开嘴自嘲。
“在酒肆里,那几个人说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幺。你若是执意要这幺跟着我,将来怕还要听见更多的。你就真的什幺都没想过?”
任遥愣了好一会儿,皱了皱眉,“我没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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