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昧旦,他便被枕边人的动作惊醒了。翻了个身,一吻落在他耳后,“再睡会,朕待会回来。”他向来浅眠,醒后便再难入睡,索性以手支头,侧卧看着对方更衣。浓密的墨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又有几缕绕于腕上,对方最难消受他这般撩人姿⊿12◆3〓d■#an▄.o!≡rg态,上前吻了吻他的额“醒了便叫人布膳吧,不必等朕了。”他看着那人离开后,又躺了半晌,便唤夏芜进来为他梳洗更衣。
懒懒坐于铜镜前,盯着镜中面容神游。夏芜也知道他不喜那些繁丽的珠饰,只挑了支红宝簪子替他插上。他的容色并不明艳,也不端丽,堪堪只算清秀,直的鼻、黑的眼、乌浓的眉。谈不上丑陋,但也绝不出众。
他站起身,披上宽大的银色缎袍,瞬时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侧身看着自己镜中模样,他蹙了蹙眉。“君后可是不喜这身衣裳?”他隔着外衣摸了摸贴身戴着的白玉长命锁,“不,本宫很喜欢。将那箱南珠送去给尚衣局吧。本宫用不得那东西,老气。”
果然,无论过了多久,他都无法适应这身君后的扮相。
人多奇怪,爬高了,却嫌高处不胜寒;卧低了,又嫌低处惹尘埃。
用完早膳,他又侍弄了一下花草,便去了御花园。其实春景最盛处,便是这栖凤宫。这里本四周环栽着竹子,只是他嫌竹声喧闹,荣臻便让人拔了那些凤尾竹,改种各色花草。因着地龙,他这儿也算四季常春。若是要赏花观景,自是不用去别处,这番,不过是想去生些事端。
甫一踏入御花园,便看到了一株显眼的的并蒂牡丹,正细细端详着,却听到了不远处的嬉笑声。他看去,那是一对双子。“那是今年刚选入宫的秀人,两人是礼部尚书王大人的嫡子。”夏芜于一旁解释。他又将视线移回,“并蒂牡丹倒是少见。只是本宫觉着,一枝独秀才是春。把这朵折了吧。”似是不经意地说,又随手指了一朵,便立时有宫侍上前用金剪将那朵开得正艳的花儿剪了下来。
那对双儿终于注意到了这边,连忙上前请安。两人姿色上乘,身段柔软,连动作间都带着别样韵味。他也不让两人起身,只勾唇问那粉衣秀人:“你手里提着的是甚幺?”那粉衣秀人似是惊了一下,又答:“是冰镇酸梅汤,今年热得早,奴婢便做了一些。不如君后也用些吧。”“呵”他掩面笑了声,只觉得这秀人当真可爱。“大胆,宫里谁不知君后吃不得冷食,你莫不是要害我家君后?!”夏芜自他有位分时便陪在他身边,早已领会他意思,便唤来几个阉人,要将那粉衣拖下去杖责一番。
那秀人本就没有脑子,又怒极惧极,竟是连“你不过是宫侍出身,凭甚幺罚我”这番话都脱出了口。夏芜最见不得别人拿他出身说事,便与对方争辩起来:“一日为侍,便一生为侍不成?君后是甚幺身份,亦由不得你定!”他轻揉额角,“聒噪。”夏芜收了声,半晌又道:“来人,将这个叨扰君后的狗东西拉下去,拔了他的舌头!”
那粉衣被拖下去后,只余那人的孪生哥哥跪于地上。他拿过那朵方才被折下的花,把玩片刻,将它掷到那人面前,那人倒是被他的举动吓得厉害,竟是身子一软趴在了地上。
回宫时却遇见了九皇子。
稚童扑蝶,这才是澄明春景。若是他的周儿还在,也该有这幺大了吧。这样想着,那个日夜盘于他心上的名字不禁脱口而出,“周儿。”
荣璿身边的侍人见是他,连忙让荣璿向他行礼,“儿臣拜见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了表情,微俯身子伸出双手,“来,让父后抱抱。”虽然惊异于他的热切,但皇家的孩子到底早熟,顺从走至他跟前,被他抱起后,便待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他仔细摸对方脸庞,手上的戒指却印在了对方脸颊上,像是被刺了一下,将对方放到地上,吩咐了句“让御膳房给九皇子做些糕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若是他的幼子没有过早夭折,也会生成这般模样吧。有秋水明镜似的双眸,花朵般娇嫩的脸庞…心绪流转,昨日迢遥。爱子夭折后,他自囚冷宫五载,如今接受这后位,不过是为了报仇,可笑的是,他真正的仇人却是死于他最恨的男人手中。
他未想出个报复的办法,便只得扮个顺服爱人。谁也不知,这一年来,多少个日夜,他于梦中惊起时,多想将烛台刺入枕边人胸中!
他没有依仗,无法利用父家给周儿报仇,自己也没些心计谋略,只能在宫中生些无关痛痒的事端!
因为恨意,他在繁花似锦的年纪,活得暮气沉沉。其实,他比那些秀人大不了几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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