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说话。眉头蹙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却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几轮——
除了头疼没别的反应?看起来是没有感冒症状。真没有别的地方疼痛或者觉得恶心吗?不明原因的发烧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想到后来他又被自己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几个病症吓得全身一凛。凌远回过神来看了看表,伸手过去抽出体温计。
“三十八度四。”凌远起身取了酒精棉球给体温计消毒,“除了头疼你就没别的地方不舒服吗?腹泻吗?胃疼过吗?”
“没有啊,我……”话说到一半,李熏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剩下的半截儿咽了回去,面上神色有些不自然。
刑警是个高危职业,这一点李熏然一向不怎么认同,尤其是当一众亲戚每次见面都要劝他换个职业的时候,他总是无视着背后李局长灼灼目光一本正经地说着:“欸其实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危险的”。却唯独在面对凌远的时候,李熏然毫不避讳这个观点,有时甚至喜欢把它打上旗号,给自己身体上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各种伤口找了个百用不厌的借口。
他在凌远面前一向有恃无恐,因为凌远每次见他受伤虽然总会皱着眉头唠叨“你怎么永远不知道保护自己”,却从来不说让他换个职业类似的话,因为他知道他喜欢。既然喜欢,你就去做,你磕着碰着伤着了,有我给你治。
可那些都是皮肉小伤,每一回出现在医院,李熏然都是被生龙活虎地押进来,然后活蹦乱跳地走出去。一直到去年。
去年年初的时候,他为了解救人质被持刀的歹徒扎成了血气胸,终于又躺着被送进医院,他知这回伤得狠了,所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挣扎着和身边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去第一医院。”然后,他被送去了温宁。
李熏然在ICU里睁眼时还说不了话,神思混沌中竟然看到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凌远,他下眼睑一片青黑,面颊处竟还有浅淡的水痕。后来转到普通病房的李熏然听韦三牛说,当时凌远就在温宁被他拉来研究一个病例,看着李熏然被救护车拉进医院当下胃病就犯了,明明疼得站都站不住,却还坚持守在手术室里盯完了全程。于是他知道了,他每伤一次,他就跟着病一场。
从那以后,李熏然再受了伤,对凌远就能瞒则瞒,实在瞒不住的,也至少等稍微好一点了再回家去。
凌远正把体温计收起来,一句话说出来正接上李熏然咽下去的半句话:“熏然,你是不是受伤了?”语毕他抬眼去瞧李熏然,把他面上神色看了个完全,心下了然,三两步走过去,“哪里?”语气是着急的,心里却没有方才乱了。
还好只是因为外伤,就算撕裂了发炎了都好办,重新清创重新缝合就好了,回头吃了药输了液,退烧对李熏然来讲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这个情况比凌远方才想过的任何一种可能的疾病都好了太多了。
廖老师生前说,做医生是越做胆子越小的。这么多年过来,凌远站在手术台前偶有体会,但更多的是在面对李熏然的时候,总是无端地就容易胆战心惊。每当一些稀松平常的症状出现在李熏然身上的时候,凌远总会在那一瞬间把最坏的可能性在脑海里过一遍,劳心伤神,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吓住再松一口气。
“这儿。”李熏然低了头,指了指左边腰侧。凌远站着可以看到李熏然的头顶。他虽然比李熏然高一点,但也只高了那么一点,平日里鲜少可以看到他的头顶。凌远就这样定定看着李熏然一头稍显凌乱的柔软发丝,心也瞬间柔软了下来,原本还想再说他几句,却又不忍开口,字符在口中全化成了一声叹息,重新在他身侧坐下,伸过手就去撩他的衬衫。
李熏然看凌远给他一圈一圈拆着绷带,动作麻利下手却轻柔,莫名就有些鼻酸,酝酿了半晌开了口:“凌远,也不是故意瞒你。三天前缝的,告诉你也是让你在美国白担心。这几天忙,我自己都忘了。”
话说着,凌远已经小心翼翼地揭下了覆在伤口上的纱布,正在仔细端详:缝线被扯到,伤口裂了,这几天估计李熏然动作比较大,又伤在腰侧,出汗也是难免的,裂开的地方又已经发炎化脓。李熏然说的话凌远全数听进耳里,正思考着如何回话,就听到自己脑袋上方的那个人微不可闻地抽了抽鼻子。
TBC.
第3章
李熏然说的话凌远全数听进耳里,正思考着如何回话,就听到自己脑袋上方的那个人微不可闻地抽了抽鼻子。凌远赶忙抬头,见李熏然已然红了眼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声音柔了又柔,轻轻问道:“我弄疼你了?”
当然不是疼。一个伤口能让李熏然忙了三天全然忘了的,就算再疼也已经麻木了。他只是觉得有些情绪如潮湿的藤蔓缠着他的心脏让他不太舒服,他不知该怎样形容,也不知该怎样抒发。凌远是谁啊,一个大医院的院长,享誉国际的中国首席肝胆外科专家,从小跳级的早慧神童,面面俱到凌厉手腕,但他此刻却为自己做着一个普通护士的日常工作。
李熏然摇了摇头,看了看还穿着刷手服披着白大褂的凌远,主动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这个动作无关于暧昧,更不是所谓的撒娇,只不过不知为何,如此穿着的凌远可以让他顿生安全与归属感。
李熏然从来都是局里最敢闯最会拼的一个。一开始在潼市的时候,因顾念着自己的父亲是局长,凡事就更不敢松懈。摸不到线索时,他可以毫无怨言地灰头土脸地在嫌疑人频繁出没的地方蹲点;有抓捕行动,他一定是主动请缨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夜半审讯,他把队里白日里同他行动的一众队友赶回家去,自己灌杯咖啡一审就审到天亮。时间久了,身先士卒也就成了习惯。
从潼市被调到新市,李熏然的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在外他是尖兵,披荆斩棘。在人眼里,李熏然神思敏捷并兼身手矫健,但自问每次行动结束、死里逃生的时候,他怕过吗?
当然。
行动中,除开那些已经让李熏然习以为常的轻微擦伤割伤,还会有那些侥幸躲过去的致命子弹飞来刀片。每到那时,听着队长喊了“收队”,李熏然却需要站在一片硝烟废墟中听着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感叹着又捡了一条命。然后他就会想起凌远,蓝色的刷手服,整齐的白大褂,笑容安静平和,胸膛结实温暖。在那里,他李熏然的肩膀,不需要扛那么多。
凌远侧了脸,鬓角蹭上了李熏然的头发,然后他一手附上了李熏然的后脑,一手揽过他的身体,静了几秒,复又低低开口:“我今天休息,一会儿把伤口处理了和你们黄队请个病假吧,我们一起回家。”
想到反正人也抓到了,审也审完了,现在溜号还能逃掉结案报告,从来听到“请假”二字就要炸毛的李副队今天难得温顺乖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凌远的肩颈鬓颊被李熏然的头发蹭得发痒,噗嗤笑出声来,于是松开手站起来,走到矮柜边拆出一块无菌纱布覆到李熏然的伤口上:“走吧,到楼下处置室,我这儿没有双氧水了。”
李熏然接过他的手自己按住纱布也站起来,正往门口走,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回身来说道:“我今天打车来的,车我放在局里了。你出国前把车放医院了吧?”
“是啊,怎么?”凌远正把摊了一办公桌的东西收了,听到问话挑着眉毛抬起头来。
李熏然走过去,腾出一只手来帮凌远收拾,眼睛也不去看他,说:“嗯,要不我自己去好了,你去车里等我。”停了半刻没等到回话,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凌远正定定看着他,以为他不放心自己,于是嘻嘻笑着又补了一句,“放心吧凌院长,不就是清创缝合嘛,在你的医院里我想跑也跑不掉的。”说话间李熏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他摸出来扫了一眼屏幕举到凌远面前:“喏,我们黄队自觉给我放了两天假。”
凌远也不去看他手机,笑着拿过李熏然手上攥着的两只水笔:“好吧,你自己去,我去给你开药。”
李熏然应了一声走去开门,两只脚都迈了出去,半截身子却又探回办公室里:“我不输液啊。”
凌远已经在关电脑,闻言抬起头来,飞去两把眼刀吐出四个字:“由不得你。”话音未落只见李熏然吐了吐舌头,随后脑袋迅速地消失在了门后边。
从在医学院里的初次临床操作开始,一把手术刀凌远握了二十多年,他的操作从来都是干净利落,就算有时在手术中胃部痉挛绞痛,他的手依然不见一丝抖动。唯独在面对李熏然的时候,即便是最简单的清创缝合,凌远从来稳如泰山的手捏着双氧水的瓶子竟都会微微发颤。
而李熏然最看不得的,就是凌远这样。
李熏然拉开车门就看到副驾座上的三明治和牛奶,他一手捞起两样弯身进来,关门系上安全带拆开吸管戳进牛奶盒,动作流畅连贯一气呵成:“芝士培根蛋?不会是一个月前的吧?”
凌远看都不去看他径直发动了汽车,一脚油门往车库出口开去:“刚买的,李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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