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念初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温暖,五月的阳光和煦地洒下来,反射着同样温暖的大狗的毛色。原来还有一个人这样在乎她,关心她,像一个标准意义上的亲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饭桌上傅淮宁质问道,神情严厉。
“不是,”林征望心虚地解释,“林声的意思是让念初,到我们家来住一阵子。”
傅淮宁又不糊涂,逼问道:“住一阵子?一阵子是多久?”
“这……”
“她姓郑,又不姓林,来我们家住什么住?”
林征望忙说:“不就是昨天跟你说的那事,郑风他,他知道自己要出事了,可能顾不了念初。我寻思着,把她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他现在知道自己要出事了,早干什么去了?干那些缺德事的时候想过他闺女吗?”这话说的竟与郑念初如出一辙。傅淮宁冷静的嗓音渐渐拉高,积聚着气势让林征望无法开口。
但他到底还是开口了,压低音量,和缓地说:“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如果他判了刑,念初就没地方去了。好歹……也算是亲戚。”
“亲戚?多远的亲戚了!我们从没高攀过他。别人孩子没地方去就来我们家,你当自己开福利院呢。郑风不是朋友多吗?哪个受过他恩惠哪个就帮他养啊,我们家拿过他什么。”
林征望无奈地喊:“阿宁,你难道……难道要看着念初跟着她那后妈,天天被关在门外吗?”
傅淮宁的眉头松不下来:“林征望,我也心疼那孩子,但是再怎么心疼也不是这个心疼法,我们家现在这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一间还要分成两间住,哪里还能再养一个。”
学校分的房子面积不大,隔开了一间卧室,刚刚够这个家庭居住。
“她可以和我住在一起。”林声说。
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都知道,住不下只是一个说辞,一个用来拒绝的说辞,不至于导致争吵,能够和平且有理有据地谈判。
林声说完,傅淮宁神色一怔,气急反笑。“你们商量好了是吧,就等着把我头往下按呢。”
她的目光看向林征望,林征望不敢对视,她又转向林声,林声倒淡定得多,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没有参与一样从容。
爷爷握紧手中的拐杖,又松下了手劲,在寂静中发声:“淮宁。”
傅淮宁更加气愤:“连你也参与了是不是!你就是这种性子——”
“阿宁!”林征望按住妻子的手。傅淮宁强制性压制自己的怒气,至少不能让自己说出糊涂的话来。
“淮宁,”老人缓缓说道,“念念是个好孩子,她跟郑风不一样,你不要怕。”
“爸……”傅淮宁幽幽叹息,“我怎么能不怕呢……我怕她怪我啊……”
老人抹一把眼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屋子里又出现静默。他抽了抽鼻子,年纪大了感情容易波动。理智上过得去,可是一说,还是忘不掉。“淮安现在过得很好。”
“过得好难道就能抵消掉他郑风的错了?他到现在都没道过歉。”
大人激烈的话题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林声低眉敛目,眼皮子下的眼珠动了动,盯着残羹冷炙的桌面,什么都没问。
父亲告诉她郑念初的处境时,她还很是苦恼了一阵,不知要怎么说服父母把她养到家里来。
她本来想着要从爷爷突破,和爷爷一起说动父亲,三个人一起,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妈也同意。林征望却先一步问她:“如果念初来,和你住一间行吗?”
在郑念初来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上着学的日子里就能遇见这样的一个人。从前,她因为自己那份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与睿智,总怀着成年人的高傲去看待身边的同学,包容他们,对他们满怀悲悯。
尤其年幼时,这种包容与悲悯被敏锐的孩子们轻易捕捉到,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的倨傲,使他们人人都说,林声是个很好的人,却发自内心地无法与她成为朋友。
双方都是拒绝的。
他们说不出来,但是下意识地反感于林声的态度,林声也不希望那些做着可笑滑稽事情,拥有着稚嫩心理的人做她的朋友。
后来郑念初来了,她沉默地来,连内心都是沉默的。林声就想,可以,如果她不想也不做那些滑稽可笑的事,尽管她也并不成熟,她仍旧可以和我一起。
渐渐的,她发现郑念初的好处不止沉默这一点。她如何想,她的表情就会说同样的话。有些人的话是和他们的心是相反的,但是更多的人时而说真话,时而说假话。
只有她,她的口与心从来不相悖。
这真是太难得了,她像一个跳过“好孩子”道德阶段的奇怪人,没有习得如何在掩盖内心活动的前提下取悦他人的技能。
一颗黯淡却剔透的水晶,被林声握在手里,藏在身后。
“你们要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同意,你们早就决定好了。”
妈妈的话把林声拉回到现实中,如今的形式陷入了僵局。他们不是这个意思,可若是否定,傅淮宁就会直接选择拒绝,完全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妈,”林声退了一步,语气轻松,“她爸抓不抓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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