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明楼放下病历本。怎么了,他多少也明白。
青瓷下了决心,说:“和我去影像资料馆。”
他和明楼中间,始终隔着一个不甚清晰却不可逾越的禁区,他第一次跟他提起毒蛇的时候,就觉察了。那个禁区曾无声地向他开启过,仅有一次,是在影像资料馆,《魂断蓝桥》。
明楼明白青瓷的意思,他转眸看向窗外,夕光快落尽了。“现在?”
青瓷知道不合时宜,他在等着明楼驳回。
“你知道这楼下有多少双眼睛,多少支枪在等着你么?”明楼驳回了,一点没迁就。
“我有……”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两个人对视着,都没有让步。明楼收回目光,走到门口,听见青瓷问:“多久以后?”
明楼叹了口气,应了他:“那你说。”
青瓷有很长的话要说。他要问他,在凉河最后那夜,他是不是成了他的累赘。那年,姐姐是不是也收到了一纸阵亡通知。过去,现在,他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可是,明楼只给了他一句话的时间。
“以为撑不下去的时候,梦见了你。”
明楼阖了阖眸,把门一撞,向走廊那头走去。
孩子懂事了,更不好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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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春双手拄着手杖,站在青瓷的风景画前,画布从一角揭开,后面是关系图。纸条上标着注释,按钉上绕着红线,从76号的暗杀目标开始,明暗交织,纵横错落。
青瓷回来之前,六个目标或远或近都和凉河自由战线有关,青瓷回来以后,三个目标只有一点相同,同年调入国情局,凉河事件发生的那一年。是这个特殊信号让黎叔主动现身的。
国情局和汪曼春的目的相同,掩盖黎叔带来的真相,前局长的秘密处决也是因为这个真相。
凉河自由战线,这个组织的势力渗透了国家会议和军方,边境小镇的遇难,并不是毒蛇的情报不力那么简单。国情局和76号,是不是也被它渗透了?
乱中取静,行内人看过去,结论和疑点一目了然,梁仲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摇头晃脑地说:“你的老师教得不错。”
明楼说过,这个人可以信任,可青瓷的枪,还是抵在了梁仲春的脑后。
梁仲春恍若未觉,又说:“条理清晰,思维缜密,只不过,有人故意误导了你。”他把关系图中心那张标着凉河自由战线的纸条取下来,按在了角落里。
青瓷注视着图上的变化,枪没有放下。“你知道多少?”
梁仲春回过头来,莞尔一笑:“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让你知道的,你最好别知道。”
他压下青瓷的枪口。“这一行的头等规矩,是界限分明。你知道的多了,就会忍不住考虑他要考虑的事,他为了保护你,就要部分牺牲他的计划,要你何用?”
青瓷半天没说话。
“他的身份,有谁知道?”最后,青瓷问。
“他的老师,不在了。你,我,他一个同窗,那位客人。汪曼春,是猜到的。”
客人,说的是黎叔。同窗,说的是王天风。
青瓷迟疑了一下,说:“她是他的什么人。”
梁仲春微微一哂。“我一直琢磨着,你总得问我这个。”
他慢慢跛出去,不回头地说:“你有空,查查汪曼春的家世,这个丫头,从她叔叔去世就不对头了。”
☆、捌
阿诚和明楼初见,是在凉河火车站。
他小时候喜欢看火车,每每挨了继母打骂,就一个人徒步十几里,月台边沿坐上半天,等一天中唯一那一班火车缓缓入站,再徐徐远去。
他追着它跑,直到它跑得太快,实在追不上了才停下步子,目送着它,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不知不觉,它把他身上的疼,心里的难过,全都带走了。
他盼着有一天,火车把他也带走。
有一回,阿诚在火车站看见小镇上一个年轻寡妇,她跑在铁轨上,迎着火车狂奔,火车头一挨上她的身子,她就浮在了半空里,白裙飞扬起来,好像化作了一只鸟。
后来继母打得狠了,他蜷在屋角不出声地抽咽的时候,都会清晰地记起那个画面。他好羡慕那个妇人,他也想化成一只鸟,飞去很远的,继母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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