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俯身凑过来,也压住声音,说:“不用。我待会去接明台,晚上陪他在家复习。”
“什么时候考试?”
“明天语文,后天数学。”
阿诚眸子一亮,什么也没问。他得到了一条隐秘的情报——快见到小家伙了,也许,还能抱抱他。
一入夜,明楼就离开了,带走了阿诚的止疼药。
国家通讯社大楼灯火不熄,观景台上空挂着一片星云,那是为了取悦观光者,隔天放映的全息影像,三十二层是它的控制台,天黑了才有人上来,拉开百叶窗,沿走廊巡看。
阿诚挨在落地窗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种疼又不期而至,心绪稍一松弛它就会来,他知道,疼的不是手臂上的伤,它介于空和冷之间,比它更深的是恐惧,和他梦里那片水边白芦一样的恐惧。
他当时那么没用,看着那个人受了伤却毫无办法,他多想回去救他,可是他回不去。
他就那么懵懂无知地,把毒蛇一个人留在了那个世界,连同儿时,和他在一起的记忆。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那道门永远地关上,他再也无法救他。
阿诚快步走回卧室,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只有一个线圈本,一支自来水笔,他记起答应了明楼,戒掉那种药。
日期是写好的,阿诚定了定神,在那下面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写了明楼的名字,只写了一遍,他舍不得多写。
==========
两天后,明楼把小家伙领来了。
阿诚锁定了那一千个监控探头的位置,时间段,视域,盲区,都标注在那份建筑结构图上。有点奇怪,三十二层不在监控范围之内。
门一敞开,明台像一颗脱离轨道的小行星,呼啸着冲到客厅,把阿诚扑了个满怀。
阿诚一把接住他,揽膝抱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我的小祖宗,你可真重。”
小家伙攀住阿诚的脖子,小猫般嗅着说:“阿诚哥哥我想你,也想你的鳕鱼浓汤和番茄汁牛排。”
明楼在玄关换下外衣,没看他们,说:“阿诚哥哥十岁的时候都是大人了,明台十岁了还让抱着,羞不羞。”
明台振振有词地说:“大哥的明台十岁了,阿诚哥哥的明台还没到十岁。”
阿诚刮了一下明台的鼻子尖。“那你几岁了?”
“四岁半。”
阿诚扑哧一笑。“不是三岁么?”
明楼走进书房之前,向阿诚看了一眼,阿诚若有所觉,也抬头看向他,那是寂静无声的,长长的一望,无话。
阿诚领着小朋友去了超市,拎回鳕鱼、牛排、意面、时蔬和调味料,厨房没开过伙,只好一样一样打点起来。
明台被阿诚哥哥丢在卧室,看了一会枕边书,半本诗,读得半懂,等得无聊了,溜进书房,吵着大哥陪他猜数独。
那是情报司内部常用的一种加密方式,答案中只有一部分是对的,错的那部分,用来传递信息。有一次,明台在明楼书桌上找到一张,不声不响把错的都改对了。差点出事。
明楼舍不得拂了小朋友的高兴劲儿,把他抱在膝上,随手揭开当天的晨报,给他看印在封底内页的题目。
明台惦记着鳕鱼浓汤,猜了一会也就倦了。
他从明楼膝头跳下来,小猫一样轻巧,在书房巡视了几个来回,一眼瞥见立在角落里的画,新大陆似的捧过来,小心打开,铺在书桌上。
画卷得不当心,油彩泛起了折痕,明台的小手轻轻在那河上桥上,树上云上抚摸着,问:“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这幅画,梁仲春拿来的时候,明楼看过。他和明台并排站在书桌一畔,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线柔和,说:“是大哥从前工作过的地方。”
“阿诚哥哥也在么?”
“在。要不怎么会画?”
“那明台呢?”
“你看,那树上有个窝,住了一只画眉鸟。”
小家伙抻长脖子看过去,明楼看了看他,又说:“画眉鸟每天早上,站在离三楼的窗户最近的树枝上唱歌,你阿诚哥哥每天起床,端着半碗燕麦粥,推窗去喂它。唱歌的画眉鸟,就是明台。”
“就是我就是我。”小家伙赶紧点头拍手。
一抬头,阿诚站在书房门口,小家伙眼尖,看出他眼圈红了,叫了一声阿诚哥哥,是问句。明楼也抬起头来。
两个人目光一碰,阿诚笑了笑,没什么深意,只对明台说:“洗手,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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