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要让敌人相信青瓷的死,这样,清除命令才会中止,青瓷才能脱离危险。
和王天风冲突是假的,失控是真的。明楼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失控,不需要假装。
他的阿诚是不是还活着?王天风不肯说,整座城市都守口如瓶。
明楼想,他得去个什么地方,看阿诚一眼,才能放心。能去哪儿?阿诚要是不在了,世上那么多地方,去哪儿都见不到他。
想到这种可能,再迈不出一步,他蓦地停住,弯下腰,撑着膝盖,眉头紧蹙了一会,把一喉的苦涩生咽下去。
要走得再远点儿,避开耳目,让王天风把话说清楚。他这么想着,直起背脊,一步一步踏出去,脚下生风。
王天风追上他,一把擒在肩头。
明楼拽过那只小臂,回身上步把人摔在当街。
枪口迎面抵过来,王天风抬手格在枪柄,另一只手制住枪身,咬牙相持片刻,指间一声轻响,他翻身向旁边一滚,手里是卸下的弹夹和□□。
守卫要冲过去,郭骑云拦了一把,抱臂远目说:“别去。”巷口的两人影影绰绰,一个正把另一个一脚绊倒,郭骑云又跟上一句,“打起来了,就是好了。”
长官和长官打架,招招都是不怕出人命的结实。
明楼攥住王天风的领口拎到跟前,压住嗓音问他:“袭击者是谁?”
这一问淬了冰火,锻得如同一把刀。
王天风唇角冷冷一扯,把话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咬出来:“这个世上只有你没资格问我。”
手指扣住喉咙,一寸一寸收拢。“你说不说?”
王天风瞪着双眼,额角绽出青筋,抬手把明楼的衣领也拽过来,向他耳边轻轻地,狠狠地回答:“是梁、仲、春。”停了几息,又吼了一句,“明长官满意了么!”整条巷子都听见了。
卡在王天风喉咙上的力道不减,明楼的脸颊绷得森严壁垒,却有一滴眼泪滑下来。
他家小孩几乎没了命,为了他家小孩的命,又让别人家的小孩没了父亲。王天风说得对,他没资格问。
王天风的拳头挥过来,明楼没躲,这一拳用上了九成力气,打得他身子一倾,几乎跌倒。
生平第一次,明楼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后悔,他想假如他们不走这条路,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头疼,绾结着纷纭的思绪,在额骨里头绞着。所有的选择,都是别无选择,世上并没有一条别的路可以给他们走。
王天风捉着明楼的衣襟,又和他说了句什么。
“再赌一把,怎么样。”
明楼没听进去,他站稳了,就把王天风推开,顾自往回走。
他把疼把心事都清空,余下的力气,全在想阿诚。他想阿诚,怎么就一下子长大了。
那场干扰了敌人通讯系统的数字攻击,会在邻国边境警备局留下记录,证明袭击当夜,邻国是监控着这一岸的。
仅仅是监控也罢了。假如还有记录证明,邻国边境警备局用过反制手段,那他们和凉河自由战线就是协同作战。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的边境,在那十几小时里遭受的不只是一场恐怖袭击,还有来自邻国的军事侵略。
凉河自由战线的清除命令背后,必定有邻国掌控。阿诚一定是触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陷入危险。
能想到邻国保存着当时的记录,能想到它一旦浮出水面,凉河对岸的土地是邻国还是敌国,必将无所遁形,能想到应对这个真相,国家需要缓冲时间,即使为了洗清毒蛇的罪名,也没有把探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就凭这几件,明楼明白,阿诚已经不是国家情报学院那棵大榕树下,那个任他揽护在怀里的孩子了。
人都站在门外,明楼平静地走回来,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痕,踏进屋里,像平时在家生了阿诚和明台的气一样,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心爱的小孩还活着。这么好的世界,他只能用生命去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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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找到青瓷以后,就不去想一辈子是什么了。
初到凉河的半年里,他曾试着,小心地反复求证,在凉河火车站救下的孩子,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因为一切来得就像一场运气,而运气往往容易花光,他怕很快又得失去他。
后来孤狼的一名手下在狱中病重,临终为了见一见妻儿,供出了降生在那场地下铁恐怖袭击中的婴儿的下落。
青瓷是他要找的人,是他一生的运气,终于无需证明。
那天,他从木桌底下,捉着了青瓷。小家伙趴在他肩头,像等了他很久很久。从他和师母牵在一块的手,被地下铁逃生的人群冲散那时起,青瓷就蜷在桌下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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