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叉骨第一次给冬兵许下承诺,所以他并不懂得承诺的意义。
他在那一刻是天真的,巨大的喜悦和幸福让他像孩童一样兴奋。说出诺言的一秒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切都会实现,所以他忘了泽莫刚刚对他说过——像他这一类人,永远不得善终。
船只在夕阳中启航,天空中的霞光被夜幕的深蓝渗透了一半。他和冬兵站在码头上,看着海天相隔成一片冷,一片暖。船只不大,航行起来有点摇晃。海面的粼光随着晃动的船只闪闪烁烁,海风迎面吹来,带着腥咸的味道,飘向越来越晦暗的远方。
冬兵扭头看着朗姆洛的侧脸,后者的疤痕像被风割裂了一般。他把手肘弯曲压在栏杆,夕阳给他健硕的身躯披上金光。
其实不管朗姆洛怎么想,冬兵都很喜欢他队长的样子。之前没有烧伤的好,现在烧伤的也好。记得朗姆洛体内劣质血清出现问题时,也周身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轨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法产生一点点抗拒和抵触。
朗姆洛总说美国队长是金闪闪的nai子盾,盾牌上和脑袋上都闪烁着能刺瞎人的光芒。交叉骨这种人只是在火药和泥潭里滚过的朽木,黑漆漆的,脏兮兮的,从泥地里爬起来后,还会在冬兵的脸上拍出一个手印,挑衅地问他——“所以正常人是喜欢金太阳,还是喜欢火药渣?”
冬兵都不喜欢,他认为这个比喻不恰当。
当他回忆起所有的过往时重新审视美国队长,他并不认为美国队长闪烁着金光。或许史蒂夫的身上戴着无数的奖章,有着长长的卷轴记载着丰功伟绩,无数的头衔挂在他的脑袋上——但他只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而已,他是自己的朋友,一个顽固的,忠诚的,刻板的,爱憎分明的熟识。
而他也同样不认为交叉骨是火药渣。因为哪怕对方有着累累的罪状、斑斑的血迹、坑坑洼洼的脸和千疮百孔的身体,但那都是一些没有被表彰的功绩。
交叉骨和美国队长是一样的,他们都为自己效命的组织立下了汗马功劳——而那些组织打着什么旗帜,和这些搏杀在一线的士兵没有关系。
他们都是人。都是冬兵认识的人。而在认识的人中,他对交叉骨有爱情。
冬兵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和朗姆洛曾经走过一片被辐射侵蚀的海滩。那时候他们刚端掉一个废弃的基地,拖着枪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集合的地点走。
被销毁的基地在海岸的另一边,远远看去还有爆炸后的余烟升起。傍晚的霞光把海面染红,像极了基地被杀死的人的血,随着层层波浪,一波一波推向海岸。
记忆恢复以后回想,那似乎是冬兵第一次看到朗姆洛的疲倦。他依然戴着防护头盔,盔面上有火药和混着血渍的沙砾。朗姆洛却已把头盔摘掉,用力地揉着眉心的位置,仿佛要把进眼的沙子弄出来。
他们默默地在沙滩上走着,脚印深深浅浅。军靴陷在泥沙里,再推开湿润的细沙抬起来。虽然距真正的接应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指示灯却已在前方闪耀。或许是看到了基地升起的青烟,或许是知道叉骨和冬兵出的任务从来都只有提早,没有拖延。
只是朗姆洛不想回去,他走到一半后站定了。靴子深深地陷进原地,泥沙慢慢地没到脚踝。
“休息一会吧。”朗姆洛说,指了指一条废弃在沙滩的木船,径直走去。
木船的一半卡进沙堆,另一头浅浅地露出。他俩并排坐在倾斜的木船边,朗姆洛从口袋掏出烟。
那一定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到冬兵还没有抽烟的习惯,但朗姆洛已经养成了分烟给他的习惯,按照对方的话说——“这是对你的尊重。”
尊重。
冬兵琢磨着话里的关键词,把头盔摘掉,继而被浓烈的希腊烟呛了一口,轻轻地咳了两声。那是巴托克从希腊执行任务回来给队长捎的,只是那时候冬兵也不太记得巴托克,尽管已经见过很多面。
朗姆洛抽完一根烟,又抽了一根。这一次他没有再分给冬兵,而是自顾自地点上。他把手套脱掉,将脸埋在左手手掌中用力地搓着。好一会才抬起来,继续深吸一口夹在指尖的烟屁股。
朗姆洛抽了很多很多根烟,很多很多的烟蒂掉在他俩的脚边。他们耗费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其中只有沉默和烟卷。皱纹已经爬上对方的面颊,与冬兵不老的容貌相比,叉骨显得饱经沧桑。那时他的目光已没有执行任务时的锐利,反而有些迷茫,有些浑浊。
从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冬兵还没有回答。
在他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踩在脚底时,他哑着烟嗓对冬兵发问——“有什么要说的吗?”
冬兵呆呆地看着叉骨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于是叉骨再没说什么,带着冬兵一路走到了接应的地点。
那时候冬兵并不知道,那天他有可能永远失去队长。次日冬兵要重新经历洗脑的环节,而后要长时间地冻回去。因为他在上一次任务中莫名地搭乘了回美国的火车,只是后来一点印象也没留下。
叉骨也接到了命令,可以调往德国。德国正筹建一座实验基地,到时候红骷髅会常驻那里,佐拉也会常驻那里,朗姆洛若是在基地筹建时完美地守卫了这项工程,之后要直接留在红骷髅身边而不再当战场上的炮灰,就是指日可待的事。
他们正面临诀别,可惜冬兵一无所知。
他更不会知道上头的调遣令已经发了下来,朗姆洛却迟迟没有签字。巴托克嘲笑朗姆洛的目光短浅,罗林斯痛斥布洛克的不识时务。可握在手上的笔那么重,让朗姆洛划下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时,就因过重的负荷而打了退堂鼓。
朗姆洛拿着调遣令找到了当时的总队,得到了总队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又辗转多次找到了佐拉,希望佐拉想办法和红骷髅联系一下。佐拉嗤笑着拨通了电话,对话里尽是对朗姆洛的羞辱和讽刺。
但他最终还是见到了红骷髅,红骷髅什么都没说,把调遣令撕了丢进废纸篓。只是他看到了司令失望的眼神,而之后的很长时间,他几乎一直在营里坐着冷板凳,饱受多方的诟病。
然后朗姆洛如愿以偿地看着冬兵洗脑,被冷藏。再看着他被唤醒,而后再一次因记忆混乱而对自己拳打脚踢。
那一次冬兵好像弄断了朗姆洛的两根肋骨,当天夜里照例捆在床上的他被夜潜入房的巴托克狠狠地揍了一顿。他手脚都动不了,跳跃者一脚踩在他的肋骨上。冬兵的肋骨也折断了,伤的位置和朗姆洛一样。
所以他对巴托克一直抱有莫名的敌意,无数次的洗脑无数次的苏醒,他没忘记对某个人产生的负面情绪,却未曾想起应对朗姆洛报以感激。直到多年后的当下把所有记忆的脉络联系到一起,几乎在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跳跃者的愤怒,以及副队长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抗拒。
身边这个满目疮痍的男人为他做了太多他根本不知道的事,这或许不是他的错,但他应该为此负责。就像钢铁侠曾经对他的态度一样——即使那是冬日战士,那也是其中一部分的你。
“选择留下是不是很不容易,队长?”冬兵对叉骨提起了这件事,嘶哑着声音对朗姆洛说。
“你们那时候顶个鸟用,把你们这几个留在那里……”朗姆洛没说完,转个身背靠着栏杆,皱着眉头像在回忆,过了好一阵子,又喃喃地补了半句,“……不行……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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