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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杨玲译本,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第一版,239页。

第10章还需要更多勇气

徐曼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说,“小蕙,你刚才话里说我们女儿和我们儿子,这让我感到无限温暖。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终究太自私了。”

“此话从何说起呀?”田小蕙不解。

“我因为离婚失去了女儿。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完全失去,我只是离开了娇娇,不能陪伴她身边,不能亲历她的成长,但我仍然是她的母亲,这个不会改变,只不过娇娇不认得我这个母亲了。为此难过的人是我,不是娇娇。娇娇似乎并没有失去母亲,看得出,相信你也看得出,周丽娟对娇娇十分疼爱,娇娇明显已将继母视为自己的生母。我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她是极其幸运的。想想看,有几个后妈真能做到视如己出?我觉得,周丽娟值得我一辈子感恩戴德。所以,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非得让娇娇知道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呢?”徐曼说道。

田小蕙未料到徐曼发生如此这般思想转变。上午与杨广志一家人不期而遇,徐曼因为母女不能相认而那么难过,两人来咖啡馆就是要讨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她们喝了一大壶咖啡,还没来得及考虑具体方案,而且她觉得徐曼的话题扯得有点远,看不出徐曼所谓的大前提怎样有助于具体问题的解决。

徐曼关于婚姻本质的见解,让田小蕙深受启发。她从中找到了指引拉拉未来生活的重要线索。婚姻作为现存法律制度的一部分,本质上是双方当事人之间的合约。这种婚姻形式的合约,应当基于爱不是必然地基于爱,它可以与爱无缘,因为婚姻法条款检测不到里面究竟有没有爱。而两个拉拉为爱找到彼此携手人生,不是非得借助于婚姻形式。这让田小蕙心中感到释然,仿佛在婚姻体制之外,在社会生活的夹缝里,看到了拉拉爱情的容身之处。当然夹缝有点窄,行走的道路也崎岖,但相信百合花一样盛开,必定可以填充爱、让爱从其间通过。田小蕙觉得,徐曼发射出的这束思想霞光,照彻了自己心怀忐忑的生活道路。就像徐曼把她的名句——爱是自己的根据,当作拉拉们认识自我、勇敢选择本色人生的指路明灯一样。

然而田小蕙更想尽快解决徐曼母女相认的问题,见徐曼从卫生间回来,她还以为徐曼接下来就要从大前提出发,寻找出划破坚冰的航道。田小蕙更加预料不到,徐曼那快如闪电的思想,因为想到了她们的儿子小磊而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自从徐曼提出离婚,杨广志一路采取坚决反对的态度,徐曼对此非常清楚。即使后来在婆婆陈彩霞斡旋下,两人最终达成了离婚协议,徐曼仍然相信杨广志真心不想离开她。徐曼知道杨广志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婚,从汪峰歌曲《存在》中,她理解了,杨广志在找不到理由继续苟活的情况下,惟有选择展翅高飞保持愤怒。徐曼能够体谅杨广志的心情,虽然想不到前夫做的那么决绝,但能理解,并无奈地接受。她没有并且不能向杨广志袒露真实原因,才是导致他采取极致手段的根本原因。徐曼素来知道自己勇气可嘉,但在离婚这件事上,她的勇气不过是不惜任何代价的离婚而已。作为律师,不用别人提示,也无需自己提示自己,她应该充分估计到,离婚有可能引起离婚之外的严重后果。既然不计一切后果,那就必须承受一切后果,无论这些后果属于预测还是意外。事到如今,徐曼不知道该贬损自己的勇气,抑或质疑自己的私心杂念。

徐曼曾自己问过自己,问过很多次,问得自己都无法回答。

“我是不是真的不能坦白离婚的真实理由?实际上当时我想也没想,只知道不能,指定不能。然而,真的不能吗?我怎么会不念及,杨广志作为我的丈夫,作为当事人之一,他有权利知道妻子为什么离婚。我这么无缘无故、不管不顾地要求跟他离婚,试问又有谁能接受得了?没错,我是可以不爱他。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情非得已,无法勉强。可就算我不爱他,我也不能伤害他呀!尤其不能在可以尽量避免而不是迫不得已非如此不可的情形下,完全枉顾对方当事人,即前夫杨广志的……”徐曼一时想不到合适词语,觉得用“权益”不太合适,说“心情”又太过轻描淡写,后来想到一个词——精神损失,对,就是精神损失,确实是他的精神损失。

“是我让他那么愤怒的,他盛怒之下恨不得让我死。可是,他做不到真的让我死,就假装让我死,像演戏一样。不对,跟演戏不一样。这不是演戏,在女儿眼里,我真的死了,像死亡一样彻底消失。杨广志做到了,他完成了致命的一击,虽然——假如愤怒成为他的精神损失,未必就能挽回他的全部损失。

“是我造成了他的精神创伤,如今我跟娇娇母女不能相认,如果说,可以把这看成是杨广志对我的报复,且不论报复是否合适,报复能否成为救赎,报复的结果势必两败俱伤,我自己必须承认,对我而言这可能是恰当的惩罚。我必须这样认为,我必须把它当作惩罚,而不是报复。因为它是我不计一切后果中的一个后果,根本就是我自食其果,怪不得别人。

“你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吗?徐曼!”徐曼又一次地向自己发问。“假如有,那你为什么不敢向杨广志坦白,告诉他,你要求跟他离婚,是因为误会了自己的人生,是你发现了自己无法爱上他,不仅是他,而是无法爱上任何一个男人。你为什么不敢向杨广志吐露自己的性取向,更不要说向全世界宣布你的出柜,你跟杨广志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夫妻之实,眼见得杨广志为了挽救他和你的婚姻,手足无措之下盲目地猜测,翻来覆去地质问你是否有了别的男人,其心昭昭可见,其情戚戚可悯,你难道就没有动过恻隐之心吗?没错,你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你没有别的男人,也真的没有。但你为什么不明说你是拉拉,从而釜底抽薪,从他的怀疑里抽象所有男人。你分明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驱散谜团,才可以扫清离婚的道路,可是你却死也不说,同时又死要离婚。徐曼,别再说你不能,是你不敢。你为什么不敢?别告诉我不敢的理由。因为不敢,所以需要勇气。不敢为而为,那才称得上勇气,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有这样的勇气吗?我看你没有。”

徐曼被自己问到汗颜,羞愧难当。毫无疑问,能像徐曼这样,反躬自省到无路可逃的地步,本身就是莫大的勇气。然而对徐曼来说,这还不够。她继续对自己穷追猛打,毫不心慈手软。

“既然是我自己缺乏勇气,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敢以真实身份在身外世界里行走,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说,归根结底是因为我的懦弱,我对自己的妥协,我对陌生世界的奴颜婢膝和委曲求全,才最终导致了我不得不以失去亲生女儿作为离婚的代价。不仅如此,我还让无辜的杨广志为此付出了代价,遭受了难以弥补的精神损失。他可能一辈子都得活在生活的困惑不解之中,他可能一生都无法享受风和日丽的宁静,因为出离的愤怒彻底毁坏了他心灵上的天平。天呀!与杨广志的代价相比,与我给他造成的无妄之灾相比,失去女儿,况且还不是真的失去,我的那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徐曼想起自己父母一听说女儿离了婚,便不问青红皂白把账一股脑地算在女婿身上。她跟他们解释过,离婚不怪杨广志,完全是她个人的缘故,可是她更加不敢跟父母表明自己的性取向,因而她的父母必定以为,她做那样的解释,无非是好面子不想揭伤疤,要么就是文过饰非或者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想到杨广志的不白之冤,加上他因为被离婚而必然要承受的,来自周围人群的揣度和误解,可能的嘲笑和讥讽,未被言说而写在人脸上的那些怀疑和警觉,杨广志其实比自己承担了更大的后果。“而这一切,都不是你徐曼一手造成的吗?当然,不是因为离婚造成的,不能把账算在离婚头上。你忠实于自己,天地在我心,所以你要离婚,这并没有错。你认为婚姻根本上并非基于爱,但你追求的却是有爱的婚姻,一旦你发现里面没有爱,或者爱在别处,你就毫不迟疑地退出婚姻。这一点我是赞同的。这不是一意孤行,恰恰证明了你对美好婚姻的珍视和尊重,正是你对法定婚姻忠诚的表现。你如果不这样做,反而会违背婚姻的忠诚原则,因为田小蕙的触手可及,启蒙了你的性取向,点燃了你隐藏心间的爱火,假如你和杨广志的婚姻继续维持下去,你势必身在曹营心在汉,而这才是对婚姻伴侣的心灵出卖和实质背叛,同时还是对爱的亵渎。因此我理解你,徐曼,离婚是你唯一的选择,这不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不是非此即彼,而是非如此不可。这也是从你的大前提里必然会推出的结论,所以,徐曼,你错不在离婚,而错在你缺乏足够的勇气,或者换句话说——虽然你可能会更加难堪,你错在对杨广志不够真诚和坦率。你知情不报,他不明就里,你让杨广志如何理解你?你又如何能怪罪杨广志的义愤之举?是,你不愧是徐曼,也就是我自己。我已经很不简单很不容易很不平凡,亲生女儿叫自己阿姨,还多亏了小蕙的引导,尽管这样,我都不迁怒于前夫,还一门心思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然而,在这场人生误会里,难道杨广志不是最大的受害者吗?由于懦弱,由于不坦率,我已经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在我想到母女相认的时候,或者在我想办法母女相认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杨广志,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做点什么?”

此时的田小蕙并不知道,她心疼的这个人,因为无比的勇气而放弃婚姻的这个人,却在反省的理路上,即将走到断桥之处。因为徐曼想到:“我是应该对杨广志做点什么,我对他太内疚,应该有所表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冰释前嫌,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从而使他明白到,我没能爱上他,不是因为他缺乏一个男人应有的魅力,而我选择离开他,不是因为他不值得任何一个女人的爱恋,相反是我掩盖了他的光辉,是我错入婚姻使他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错过收获爱情的机会。可是,我在应该这么做而且可以这么做时并没有这么做,我意识到了当初应该这么做而现在也愿意这么做时却真的不能这么做。请原谅我,我真的不能。”

第11章一切从爱出发

当徐曼说,“我是不是非得让娇娇知道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呢?”像是提问,其实她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田小蕙回答。所以,不等田小蕙开口,徐曼便继续说道:“小蕙,我是这样想的,反正我现在回到中山了,等于是回到了女儿的身边。想想当初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就算女儿认我这个母亲,我又能为她做到什么?幸好有你照应娇娇,我还能放心地离开,假如没人可以托付,我想我多半还是会离开女儿。如此说来,小蕙,我并不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多么地爱娇娇,说到底,我还不是在人生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把放弃亲骨肉当成了不得已托辞之下可以放弃的部分。是,我是可以说,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可以说女儿是我的一部分,离开她,我也割舍不得,但事实上是割舍了。这说明,毕竟我是我,娇娇是娇娇,不管我离开她的理由多么正当,形势多么情有可原,我离开她,是因为我,不是因为她,这是我的选择,不是娇娇的选择。也就是说,即便不是杨广志从中作梗,娇娇也可以不认我。我和杨广志离婚时,娇娇那么幼小,迅速淡忘直至彻底遗忘一个自动离开的母亲,再正常不过。

“徐曼,”田小蕙插话说,“我深信你是爱娇娇的,不必过于自责。你能这样想问题,正说明你心底无私。你咋会觉得自己终究太自私呢?”

“小蕙,”徐曼说,“我恐怕去不到心底无私的境界。我是想走进心底,找一找‘私’在何处?假如我天生一颗自私自利的心,也就不用找了。不是找不到,而是在黑暗的身体里看不到更加黑暗的深处。我想我肯定有自私之处,但不至于自私到无边无际的地步。我现在觉得,两种极端的人最好办。要么像你说的,真能做到心底无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凡事光为他人考虑,没有自己。要么就像我说的,心里只有一个我,任何人都不在话下,他人就是地狱。依我看,凡人做不到这么极致。彻底的坏和彻底的好,一样高难度。我想我就一个凡人,高难度的事做不了,那就必须始终面对普通生活中的经常性困难,一直在‘自我’与‘自私’之间挣扎徘徊,一方面追求自我的光荣与梦想,一方面束缚自私的膨胀和蔓延,不断勘察边界,平息摩擦和冲突,彼此对话协商解决。”

“我真觉得你说的太好了!不过,徐曼,你想母女相认,这不能算是自私吧?”田小蕙说道。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而且觉得天经地义。”徐曼说,“一个亲妈认回自己的女儿,还会有错吗?然而认真想一想,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我刚才说,当初是我离开娇娇,不是娇娇离开我。现在呢又是我想要母女相认,而不是娇娇。这一切都是我从自我出发,无论离开娇娇还是找回娇娇,都由我说了算,想怎样就怎样,世界上哪有这等随心所欲的事!且不说我想我欲能不能做到,这件事应该换个角度,站在娇娇的立场上看一看,那么,究竟是不是我自私可能就清楚了。”

“嗯,有道理。”田小蕙说,“我也不过从人之常情出发,说为了更好地爱孩子,应该让你们母女相认。一句‘为了更好地爱孩子’,说起来像是心底无私,从而给了母女相认正当的理由。现在想来,如果从爱孩子出发,那就应该考虑孩子自己的需要。徐曼,你那样考虑才是对的。”

“小蕙,你真是善解人意。”徐曼开心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就是因为你善解人意。”

“又来了是不是?”田小蕙马上回应道,“徐曼,你知道我什么爱你吗?就是因为我不能不爱你。”

两人仿若逗趣一样的互诉衷情,对视一眼,互相还嘟嘴卖了一下萌。田小蕙笑着说,“好了,你快从我们女儿的立场出发,说说咋就又不想母女相认了。”于是徐曼接着说。

“好在我离婚时娇娇幼小,不懂事、不大认人,不然的话,娇娇知道有我这么个妈,却舍弃她不顾,对孩子来说会是极大的伤害。还不如现在这样,她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小蕙,你说是不是?而当娇娇开始上幼儿园,知道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的时候,她又幸运地有了周丽娟这个好妈妈。说起来也多亏我那位婆婆陈彩霞,马不停蹄地为刚离婚不久的儿子找了新媳妇,间隔的时间刚好,不长也不短,使娇娇毫无察觉地经历了生母与继母的交接和轮换,因此对娇娇来说,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母亲。我作为她的亲生母亲,不应该忽略这一点。我应该非常非常庆幸,娇娇没有因为父母离异而受到原本难免的伤害。为此,我不仅应该对娇娇的继母心怀感激,甚至跟无心插柳的前婆婆也应该握手言欢。我既然是娇娇的亲生母亲,我要是真爱自己的女儿,就更应该一切从女儿的幸福出发,而不是从自己失去女儿的痛苦出发。我们上午刚经历了那一场不期而遇,我不就是忍受不了自己的痛苦,才那么急切地要想办法母女相认吗?这一点太明显了,无可否认。我分明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哪里是为了我们女儿呢?”

徐曼这番自省内疚的话语,让田小蕙见识了徐曼身为职业律师的冷静和客观,同时田小蕙也被徐曼洁身自律的情怀所打动。因为田小蕙亲眼目睹了母女二人咫尺天涯的情景,也不忍她所爱的人承受那样的痛苦,她想不到徐曼能够转眼之间就从自身的痛苦里走出来,不禁又一次感受到徐曼身上蕴藏的非凡勇气。田小蕙并不知道,就在徐曼跟她一块,共同用爱的天平,衡量女儿的幸福和母亲的痛苦时,徐曼一个人本着同样的原则和纪律,已经悄然完成了另一种权衡。

为了恪守法定婚姻的道德原则,为了避免形式忠诚演变为实质背叛,为了不让觉醒的爱沦为苟且婚姻的奴隶,徐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婚。她在盘点自由的代价时,没有将失去女儿归咎于女儿父亲的冷酷和前夫的莫名愤怒。她同样从失去女儿的痛苦出发,并且随身携带痛苦,但没有夸大这种生离死别,没有因为痛苦而丧失理智,没有因为不堪忍受或无法摆脱,便将痛苦本身当作消遣的对象和存在的依据,先是用近视屏蔽了他人的痛苦,随即以色盲过滤了别样的痛苦,最后好像世界上只有一种痛苦还全部给了一个人。徐曼就是徐曼,徐曼不是这样的人,她在自己痛苦的边缘接壤了杨广志的痛苦,她以苛刻的标准检讨自己可能存在的过错或过失,并为由此而造成前夫的困扰和心理失衡而内疚不已,以至于宁愿将自己所承受的痛苦,看成是无可避免的应有惩罚。

痛苦中反省的徐曼,仍不失为摆脱或消除痛苦自身必备的正确判断。她看出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她在女儿眼里沦为路人乙,要想架空中穿越陌生的时间,华丽变身为女儿心目中的母亲甲,她必须首先化解杨广志对自己的积怨和愤怒,找回他那被打落地下的夫君自尊,帮他疏通心头的郁结,助他恢复情场的自信。然而,就在徐曼几乎决定向前夫揭示她必须离婚的真实原因时,一个之前没有虑及而必然会在权衡中出现的因素,突然闪现在徐曼的意识里。如果说,她在离婚时没有披露自己的性取向,才导致杨广志恼羞成怒,从而断绝她与女儿的关系,那么现在完全有可能因为这种披露而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把田小蕙拖入尴尬的境地,因为事到如今,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她的生活里有田小蕙,田小蕙还有一个随父亲生活但她仍然可以接近的儿子。假如田小蕙被拉扯上拉拉的角色,而丁建军以此为由不让田小蕙再见儿子,那么田小蕙将事实上失去儿子。意识到这一点,让徐曼不寒而栗。她不能为了母女相认,为了她们的女儿娇娇而冒失去她们的儿子小磊的风险。况且徐曼行这么一招险棋,并没有把握使得杨广志网开一面,她在他面前坦白真实身份,而他让她在女儿面前恢复真实身份。因为徐曼迟到的披露,有可能令杨广志消除幽怨却新增不齿,他完全可以像丁建军那样,以新的正当理由拒绝让女儿接受一个同性恋母亲。徐曼思想过,或许她不该把丁建军或杨广志想象得如此不堪,但是她清醒地知道,她做出如此的判断并非尽将他人往坏处推定,而是身处俗世凡间,同性恋可以被人们轻而易举地认定为不堪。一旦顾虑到田小蕙的儿子小磊,徐曼马上在不便言明的权衡中发现了自己角色上的严重失当,在她已然不是单独一个拉拉的情形下,她没有权利在明显涉及休戚与共的另一个当事人田小蕙时,在是否向任意第三人公开身份的问题上,独自做出任何决定。

田小蕙并不知晓,徐曼已经在另一种形式的权衡里做出了放弃母女相认的抉择,虽然在田小蕙看来,徐曼单凭爱的出发点和舍己的立场,便足以做出明智而正确的决定。她不知道徐曼同时经历了两种思忖考量:一个明修栈道,一个暗度陈仓;一个为了她们的女儿,一个为了她们的儿子;一个彰显母亲对儿女的隐忍和无私,一个隐含拉拉对拉拉的爱戴和衷情。

“徐曼,我们今天就适可而止吧,你的自我检讨已经达到了狠斗私字一闪念的地步。就算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那也是情有可原。要不这样,风物长宜放眼量,现在看来,你们母女相认的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再等一等。过去你在武汉,山长水远,跟女儿见一面都不容易,现在女儿近在咫尺,想见就能见到,比我们见儿子还方便。只不过暂时差个名分,我们调整好心态,重实质轻名分不就得了。”田小蕙说这话时,心里已经暗自酝酿出一个计划:“我要先想一想,仔细考虑一下如何跟杨广志谈,这事徐曼出面不大方便,应该由我来处理。”

“你说的对,小蕙。”徐曼不知道田小蕙另有盘算,她说,“那我们走吧,顺路到市场买点菜,我来做晚饭。”

由田心公园郊游而引起的一个波澜就这样平息了。徐曼单方面决定无限期搁置母女相认的问题,而田小蕙自己却悄悄地把事情放到了心上。但无论徐曼还是田小蕙,在母女相认的道路上,都把清障的目标锁定在了唯一一个人身上。她们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真正化解坚冰打开航路的是另一个人。而这另一个人,她们应该想到却没有想到。她们作为母亲,本来应该想到,世界上只有一个母亲,才能理解另一个母亲失去至亲骨肉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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