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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实存在的。”他对自己说,“我是……”他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于是只说了一句,“我是我。”

这一句的原句来自一个对他十分重要的人。说者无意,听者却把它作为了证明自己的真言,虽然力度大大打了折扣。

殷商时期就封闭了的下行通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层层垂直立体机关之下,试图反抗命运的张家人、不自量力的外族人、被迫献出生命的牺牲品,亡魂们没有芥蒂不分你我的沉睡着。死亡一向绝对公平。

混有火山灰尘的黑色雾霭,近乎带状的环绕在他站立的山崖边缘,霸道地隔开生和死两个世界,因为地理环境的特殊性,封闭,无风,平静,浓重得仿佛墨色的河水。

可能这里才是黄泉或者忘川的原型,即为汪沧海记录下的地狱。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索性闭上眼睛。马上要开始接触终极秘密的“里”,他提醒自己,五感都不能再轻易相信。

第一层屏障中混着从黑毛蛇的祖先身上提取的致幻物质,即使有麒麟血也无法免疫,只能依靠逐渐加长接触时间的方法,从一天,到一年,他最终使自己在恶劣的环境下也能呼吸通畅,不至于陷入完全失去行动力的幻觉中。

不巧的是今天他和“三青鸟”的消耗战,使得血液流动比以往都快,毒素摄入的速度有些失控,他开始做梦了……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已回到了童年的时期。

所有压抑的紧张和疲劳都消失不见,身形也缩小了几倍,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小手,忽然记起了自己本来的名字。

这是在成为张起灵之前,老者跟他道别的那一天。

没有恐惧,也没有不安,他像看着走马灯一样看着往事重现。那位老者,他母亲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老师,要交代一些话,还要在他手里写下一句即使沉睡失忆也绝对不能忘却的信息。

毛笔的笔尖划过手心。

他默然不语,再去看手心里写着的东西——不是那一串数字,而是一个人的名字。

吴邪。

下一秒他从幻觉里猛地清醒过来,潮水一样回归的疲劳让他右手几乎发抖,但也是这一瞬间的肌肉紧绷,让他没有失足跌落到深渊中成为亡魂之一。

他又忘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他觉得没有关系,他还记得另一个更重要的名字。

第八十四章吴邪的记录——再探古潼京

在梁湾的家里,我发现了潜藏在伙计里那个不一样的汪家人。这里我暂时不记述他的名字,但是我通过别的方式通知了胖子,因为这个人对我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没有很大用处,却是胖子参与的局里面必不可少的一个棋子。

我心里的事情太多了,进沙漠之后我自己也很难保证会有什么样的展开,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

不得不说黎簇的伤,比我想象的还要重。真正看到黄严画在皮肉上的地图,和看警局照片的感觉完全不同——我的感情不再同情黎簇,而忽然开始同情黄严。我切实感到了黄严死前的绝望。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黄严不向我的人求救了。我曾在沿途放了那么多提示,只要稍作停留,就有那么多可以接受治疗的机会,黄严全部选择放弃,是因为他知道吴邪也处在跟他同样的境况之中。我们同为羔羊,当一只羔羊被饿狼盯上的时候,不会求助另一只羊。

黄严认为我也是张家留下的那些秘密信息中的“有缘者”,他选择直接接触黎簇,同我现在选择黎簇,出于同样的理由:少年心性未定,无法操控,无法确定,初生牛犊不怕虎,看起来是小羊羔的家伙,也许脱掉毛会变成一只大怪物。年轻一代与生俱来,和我们这些老油条不一样的特质是他们有时间去改变。

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犯错,去纠结,去考虑要不要花自己的一辈子做一件事,而我和黄严这样的人,就算再纠结,也只有半辈子可以去花费了。

黎簇背上的地图和我之前的推测一样,是一个只有到过那附近,或者本身就沉浸在相关蛇矿信息中够久的人,才能够一眼认出的“图案”。那是一个七根手指的形状,似乎画的是那棵被阿飞称为“护墓树”的九头蛇柏七个主要枝干的位置。

一副盗墓贼才能看明白的地图。

古潼京的地图有很多张,老九门时期我爷爷从国家工程和档案馆顺走的是最接近现在实际的版本,还有很多流传到古董市场里的版本,那些属于张家放下的饵,遍布各个朝代,黄严当年拿到的是东汉时期的碧玺,其实也是一个转绘的版本。

黄严知道想进入地宫靠以上那些官方的地图并不现实,唯有摸金校尉一样的盗墓贼画的盗洞示意图,才是真正有参考价值的东西,于是在生命最后的阶段,他也画了这样一幅地图,根据九头蛇柏的藤条走向制定出的最快进入地宫的捷径,利用这些九头蛇柏,可以无视其他所有未知的机关,依靠鬼手藤直接穿越沙地。

他把枝干上遇到的可以继续深入的通道入口全部标注了出来,密密麻麻,在七根主要枝干活动范围的内部,组成了字符一样的花纹。

墨脱青铜门的背后,那些绵延的壁画之中,也有非常相似的一个图案,只是没有这些通路——由于风沙,这些通路的入口变化了。

然而这张图的秘密对我、对黎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对这张图仔细观察,是对黄严那份绝望最大的成全。

“你会后悔的。”黎簇很疼,几乎是咬着牙对我说。

我笑了笑,我没有时间后悔。

从怀里拿出黎工留下的全家福放到了黎簇背上,不知道用这样的方法还给他的儿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没时间多想了,顺利接触黎簇并且按照计划激发他的中二病,此行目的便达到,列表中再划去一项。

两天后,我通知黎簇在北京机场集结出发,我借用了之前那个杂志朋友的帮助,继续用关根的身份跟随考察队进入沙漠。临行前,我告诉小花可以把所有的资料都交给梁湾,既然这个女人是汪家都没有注意到的一个人,我就能够确定她是一个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意外。

有人为了保护梁湾而让她成为了一个普通人,那破坏这种保护的最快办法,就是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普通。

希望小花能把她也送到沙漠来,对一个自以为不天真无邪实际上比我还天真的女人来说,混战的环境反而是最安全的环境,有什么需要跟她说的,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如果我有张家那样的寿命,应该更容易掌握用更长的时间单位去布局的办法,但既然没有,就只好用精力去弥补。进沙漠的路中我试图进行长段的休息,不管是行车还是乘骆驼,这恐怕是我最后能睡觉的时机了,所以大部分记忆都很迷蒙。

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击”,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能让汪家吃大亏的出击,我却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心里排演了太多遍,算计了各种各样可能的变化,结果一切都遵循预想而来,反而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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