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衫子是我娘昨日替我赶制的,不敢脱,脱不得。”裴云惜耐着满背的汗意,勒在肩上的琴似乎沉了一斤。
夏梦桥恍然道:“怕是你娘破釜沉舟,终是要派你出去勾.引权贵了。好手段,今夜诗酒会上,满座皆是杭城贵族,随你挑罢。”
裴云惜剜他一眼:“你再说下去,我把你的伞扔了。”
“这怎么使得——”
“云惜,你们怎还立在门口?”
说话的是正从府中走出的裴明惜,他亦是一袭新衣,整个人儒雅俊秀,“帖子不是在你手里?”
裴云惜点点头道:“是,我是想天热不如大伙儿坐马车过去,舒坦些。”
“大哥二哥!我们来啦!”
裴宸惜咋咋呼呼冲了出来,身后跟着裴玉惜和裴文惜,三人中只裴文惜看上去面色郁郁,不甚欢心,怕是对这类事不太有兴致。
阿眉将马车赶了出来,六个大男人挤不进一处,裴云惜表示自己可跟着阿眉坐在外头。于是乎,他抱着琴倚靠在车门上,随着嘚嘚的马蹄声颠簸。夏梦桥体贴他,钻出来与他并肩坐着,顺便为他打伞。
“不打伞,坐外头跟走路有何分别?”夏梦桥煞有介事道。
裴云惜一笑置之。
但人算不如天算,坐马车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西大街,可他们被严严实实地堵在了最外围。放眼望去,皆是富丽堂皇的高大马车,他们这架毫无修饰的马车反衬出了个寒碜落魄。
裴云惜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盛况,都快赶上知府寿宴了。他知晓车是过不去了,便把众人喊下来,徒步钻过去吧。
裴宸惜满心不乐意道:“胡乱停车,也没个人管管?”
裴玉惜呛他:“你管呀?”
裴宸惜:“哼。”
好不容易钻到了柳居大门口,却见递邀请帖的人也是排起了长龙。看来今夜临安城怕是有大半的文人倾巢而出,鱼贯而入了。
裴家无权无势,只得乖乖排队。
裴云惜被自己的古琴勒得胸闷,夏梦桥见他蹙眉,低声问他是否要替他背会儿,裴云惜婉拒道:“无碍,放心。”
天热人多,裴宸惜与裴玉惜早已按捺不住,四处乱窜,裴明惜告诫他们安静些,他们也不听,顽劣地在众多马车中逃窜。最外头有一辆挂着刺绣牡丹的马车上蹲着一只哈巴狗,毛色金黄,目光明亮。裴宸惜十分好奇,凑过去想摸一下,怎知这狗忽得狂吠起来,吓得裴宸惜一屁股墩子坐在了地上。
“哎呀,谁在欺负焦尾啊?这是不要命了吗!”一个下人匆匆赶来,对着裴宸惜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裴宸惜不服,还嘴。顿时名唤焦尾的哈巴狗吠得更起劲儿了,引得众人频频侧目,裴云惜不知这是哪位权贵的车与狗,得罪了可不好,于是赶忙奔来解围,替五弟道歉。
“二哥,我又没把这狗如何,你凭什么低头认错?”裴宸惜鼓着脸不服气。
裴明惜在他脑袋上敲了一顿,严厉道:“你这般顽劣,成何体统?叫人看笑话吗?”
那下人见这一群人认错态度良好,趾高气昂道:“不是我没提醒你们,这可是薄公子的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裴云惜对“薄公子”三字异常敏感,问道:“薄公子,是薄肃薄公子吗?”
“怎么,这地儿还能找出第二个薄公子来?自然是咱们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弟,薄肃薄公子了!”那下人眉飞色舞,似要飞仙。
裴云惜登时噤了声,又是俯首一拜,才拉着裴宸惜离开。
裴宸惜算是闷声吃了大亏,他对那狗屁事都没做,就被狠狠训了一顿,还累得二哥伏低做小,真真气死人。
“这什么薄公子,完全就是仗势欺人!还那破狗,叫什么焦尾!尾巴烧焦了吗?!”
裴云惜一怔,焦尾?那只哈巴狗居然取了个古琴名,可见那薄肃确实是爱琴之人。方才的不快,竟在这一瞬烟消云散。裴云惜记起爹爹说的话,那薄公子是来杭城寻琴的,或许,他能与之成为知己也未尝不可。
递了邀请帖,裴家五子与夏梦桥算是进得了柳居。这柳居是柳诗圣一生心血,当年柳诗圣辞官归隐,耗尽钱财,请来世间名工巧匠,打造了这所府邸。柳居的建造,在江南园林中也算得上是佳作。遑论柳诗圣诗名在外,柳居自然成了金贵之地。裴云惜最是倾慕柳诗圣的诗词,自打能翻墙走壁,他已无数次暗暗造访柳居,最喜独卧梦池畔。
柳家后人没落,没钱还债,就将柳居抵了出去。好在得了柳居的人通情达理,并没有糟蹋过柳居。裴云惜曾天真幻想,自己何时能赎下柳居就好了。呵呵。
柳居内的画柱雕梁皆粉饰一新,大红灯笼高挂,四处都是执扇轻摇,抬头望月,低头喝酒的文人雅士。
裴明惜散了自家的三个弟弟,让他们四处走动走动,但不要闯祸,继而对裴云惜道:“我去找人帮忙引见戴仓司,你与梦桥在此处歇息歇息。”
裴云惜点头。
夏梦桥道:“你大哥何时这么勇敢了?”
裴云惜道:“我大哥一向有胆有谋,是你识人不清。”
夏梦桥道:“得了,你袒护你大哥不是一朝半夕的事了,此地都是青年才俊,我猎艳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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