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望伯父念在梦桥的面上——”
“你还敢提桥儿的事!”夏老爷猛地一拍桌,拔高嗓门道,“桥儿之事我还未寻你们算账呢!”
“夏伯父……”裴云惜一颤,不由得难堪地低下头,“是我对不起梦桥,令他受苦了,此事确是我的过错,夏伯父千万不要迁怒他人……”
“哼,你们合伙威逼我儿嫁给男子,又远走京城,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夏老爷似乎忆起某些憋气的景象,吹胡子瞪眼,喝道,“我夏天威怕过何人?在商界打拼多年,竟被你们这群毛头小子骑在头上!真是、真是……”他气得找不出词儿来形容。
裴云惜惶然道:“夏伯父,这、我何时威逼过梦桥嫁人……?他要嫁给我表哥霍龄,我亦是到了成婚那日才知,事前毫不知情啊!”
夏老爷满是不信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当我不知那霍龄原先要娶的是你?如此这般偷梁换柱移花接木,将桥儿替去,你们真是好狠毒的心,如此算计他,亏得桥儿与你相交多年!”
裴云惜本就因此事心中愧疚,当下惶惶然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道:“夏伯父,您怕是真真误会了……我、我确实不知情啊,梦桥说是自愿去京城打理夏家新开的米行,嫁给霍龄算是得了靠山好办事……这些,皆是我从他口中所知,绝无半分虚假!”
夏老爷一怔,倒是想起来这些话夏梦桥也对他说过,确实半分不假,但这也难消他的怨念,“梦桥此话许是难言借口!你们逼他如此说道罢了。我儿心性闲散,无心家业,怎会突然起意要打理米行?定是你们替他捏造的说辞!”
裴云惜好似浑身有嘴说不清,夏梦桥为何而走,夏老爷该是最清楚的,自己妾室明争暗斗,将亲生儿子斗出家门,还问为何。最怪异的是,夏老爷一直在说“你们”,这“你们”指谁呢?
“夏伯父,我听你一直怪罪‘我们’,我倒是,还有何人?”
夏老爷瞪圆眼睛,顿觉他装傻充愣,气道:“呵,我是不知你何时找了这么大的靠山替你出面,我夏家惹不起,认栽,你们裴家的事,恕我不帮!来人,送客!”
裴云惜急忙道:“夏伯父,我何时又有靠山?如今来求您,您便是最大的靠山了啊!”
夏老爷扭头不理,下人上前来送客,裴云惜绷着头皮不愿挪动,夏老爷嫌恶地看着他,冲他摆摆手,几个下人上前将他推了出去。裴云惜踉跄着往后退,可仍是不甘地喊:“夏伯父,小侄诚心求您!求您帮帮裴家吧!您的恩德我——”他还未说完,就被拉出了夏家大门。
夏府的下人骂道:“好了好了,再喊乱棍打你出去!”
说罢,大门砰然关闭,独留摔倒在地的裴云惜呆坐在大门口。夏府门外人来人往,行人皆是好奇地对着他指指点点,眼神戏谑。
裴云惜木然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府门又开了,他欣然地抬眼——
哗啦!
一堆礼盒扔了出来!
夏府的下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又关上了大门。
裴云惜被礼盒砸中,却是浑然不痛,他已然呆滞。今日,他做了君子最不该做的事,下贱求人,卑微低头。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他怎称得上大丈夫?
呵,不过是一介卑贱平民罢了。
坐得久了,寒气入身,裹再多棉袍也无济于事。他伸出冻得没了知觉的手,捞起那几件不值钱的礼品,默默地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夏府的台阶。路边的行人有意无意地瞧他几眼,似乎在嘲笑他的狼狈。
“公子,您不怕冻着?”
梦池的湖面上已结了薄薄一层冰,而池中的锦鲤仍清晰可见,它们自由自在地摆尾游弋,闲适宁静。池边的水榭里站着一人,披着雪白貂皮大氅,面容沉静无波。
阿萍悄然走到他的身边,轻声提醒,怕他受寒。
“无碍,我叮嘱你的事如何了。”
阿萍道:“公子,您差小的去寻贺廉,小的在临安城打听了个底朝天,也没他消息。不过,倒是得知了另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公子,要听吗?”
薄肃冷冷地瞥他一眼:“要说就说。”
阿萍讨了个没趣,老实道:“公子,裴家的五少爷欠了赌坊五百两,逃了。现在赌坊快把裴家搬空了。今个儿有人说,裴二公子去了夏府求助,很是狼狈地被赶了出来。”
“什么?!”
薄肃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怎么回事?”
阿萍只得将坊间的流言拼凑起来,统统说给薄肃听,这流言本就有夸大嫌疑,一说出来,这凄惨景象好似跃然眼前,薄肃怔在原地,久久不可置信。
“赌坊赢了官司,知县判了裴家五日内必须还清债务,否则就是牢狱之灾啊!公子,裴家如今家道中落,四面楚歌,咱们……该不该帮一把?”阿萍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他想到自家公子对裴二公子别有心思,觉得趁机来个英雄救美,再好不过。
薄肃盯着寒气素白的梦池,足足静了半盏茶,才道:“此行盘缠还剩多少?”
“啊?”
阿萍没回过神来,就见薄肃凛冽地剐了他一眼。
第二十五章
寒风一吹,阿萍周身一抖,才颤微着答道:“公子,此行约摸是带了一百多两……”
“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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