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夫人的眼泪唰唰而下,十分悲戚,他哭了一会儿,抹了抹眼角的泪,偏过头去看教主。
他问教主,你不是对我说,扬哥哥终于厌倦了你,不愿意同你继续过下去,他就离开了么,你为什么骗我,扬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在一旁看得分明,教主几乎是在新夫人转身的那一刻就变了脸,他的眼中含着一丝痛楚,每个字似乎都说得极为艰难。
他说,那日司扬本来同我告别,不料却遭了暗算,竟被正道埋伏的棋子偷袭至死。他弥留之际还在惦记着你,我答应了他,好好照顾你,不想让你太过难过,就一直没对你说。
新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和教主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随后手牵着手,亲亲热热又走了。
这出戏看得我焦躁又烦闷,一时觉得荒唐,一时又觉得庆幸。
26.
教主在当天夜里,久违地进了我的房间,彼时我正在吃油炸的胡萝卜馅丸子,丸子很好吃,我吃得不亦乐乎,教主推开了门,站在房间门口,看了我一会儿,我以为他会转身离开,但他还是进了门,顺走了我吃了一半的油炸丸子,顺便留下了一句话,不要多事。
我猜他是要我对新夫人保持缄默,不要告诉新夫人司扬死的真相,但看到那天那一幕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全都保持缄默。
第二天的时候,后宫里又死了很多人,美人没有了,死的都是仆人,跟着我的桂嬷嬷没有死,但再也说不出话了,我不知道她是被毒哑的,还是其他的一些原因,总之,我再也听不到她跟我八卦唠叨些什么了。
教主像是爱惨了新夫人,我碰到过好几次,教主弹琴夫人舞剑,教主和夫人手牵着手一起投喂金鱼,教主和夫人一起去采摘晨露煮茶,教主和夫人一起处理教务,等等等等,总之他们几乎总是黏在一起。
倒不是我刻意去关注这些事,而且我的剑铸到了最后的关头,各种工具总是这个出点问题,那个出点问题,偏偏我要用的材料和工具都是精贵货,总要去找教主说一声,使唤嬷嬷或者其他伙计去说,这事就要拖上小半个月。
久而久之,我就能做到面无表情地去找这对几乎腻歪在一起的狗男男,然后跟他们要东西。
27.
武林盟主沉寂在了教主的后宫中几个月,一日突然提出了辞行。
我有事去找他们,刚好撞见了他们离别的那一幕。
武林盟主比我上次见要老了一些,上次见,还是他过来找我爹求霜飞剑的时候,我爹那时候让我出来见了一面,盟主还说我书读得不错,以后说不定能得一个状元。
这才过了没几年,武林盟主就变得那么多,或许只能用他真的对教主有情来解释了。
教主没有一丝一毫拦武林盟主的意思,只说还有一年的太平日子,武林盟主哈哈大笑,他说,当年你骗我有十年,实际上不过五年,如今你骗我一年,大抵,也就几个月的安生日子。
教主抬起了手,极为温柔地卷起了盟主的头发,青丝绕着手指卷了三圈,或许是因为太顺滑了,直接从手指间一圈圈儿滑了出去。
武林盟主的眼中有些悲戚,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视线挪到了站在角落的我的身上,又住了嘴。
教主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我,就极为自然地挥了挥手,我意识到我站在这里偷听的行为很不应该,顺着教主挥手的动作,就小跑着离开了。
我应该庆幸我离开了,因为之后发生了一场命案。
武林盟主发了狂,重伤了教主的新夫人,教主将盟主打成重伤,盟主却在内应的接应下逃走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桂嬷嬷像是极为高兴,她用手指头沾着水,一笔一划地在桌子上写,写下了一行字。
公子,您的日子,总会熬出头的。
水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我突然觉得,桂嬷嬷,她有些可怕了。
28.
新夫人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大约也没多长时间的活头了。毒门原本是中立的门派,因为这层原因,最终倒向了教主这边,教主和武林盟主约定的一年的和平日子自然成了个笑话。
教主有一天扔给了我一个小瓶子,叫我喝下去,我很乖地喝了下去,没过三天,之前不举的毛病就好了,教主就又夜夜睡在了我这里,新夫人撑着病体过来看过我一眼,他的脸色很苍白,就是定定地看着我,我以为他会为难我,但他没有。
后来有时候,他会让我去陪他聊聊天,新夫人是个很聪明博学的人,几乎什么都懂一些,他躺在病床上,有时候送我几本书,有时候送我几样乐器,有时候又把玉石的棋子送给了我。
我一开始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后来他反复摸我的手和脸,又说,真羡慕你,还能陪教主很长很长的日子,我大概就明白了,新夫人,这勉强算是,把教主托付给我了?!
这种爱,畸形又可怕,我还记得那年穿着嫁衣嫁过来的他,明艳又骄傲,我不太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如今的模样,但这样总比他想要杀了我,拖着我一起去死要强一些。
教主在新夫人最后的日子里,给了他很多虚假的温柔和情话,每次把新夫人哄睡着了,就拖着我回房间睡,而教主的行为,也在新夫人的默许下,他看着我,眼里的光有些莫名可怕。
新夫人有一日,让我陪他去祭奠前第一美人,他的身体很不好,躺在软塌上,一口一口地咳血。那天他跟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很多年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有个青梅竹马的大哥哥,大哥哥长得好,一把剑使得俊俏极了,他特别羡慕那个大哥哥。后来大哥哥堕入了魔教,成了魔教教主的男宠,他气不过,挑着剑逞英雄去救大哥哥,却差点被魔教教众捅成了筛子,快死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过来救了他,一眼心动,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魔教教主,也是大哥哥的恋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新夫人没说下去,也不难脑补。因为兄弟情义,新夫人放弃了这段单方面的暗恋,但教主却四处撩拨,而后又过了很多年,新夫人听闻大哥哥终于绝了情,选择了离开,他明知道不应该不值得有阴谋,却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嫁给了教主,在那之后,得知了他的大哥哥死去的消息。
我抿了下嘴唇,最终也没有说出司杨死去的真相,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局,第一美人进教,前第一美人身死,新夫人入教,武林盟主的合约,到最后,新夫人这幅随时都会没命的模样,每一步都是教主下的棋。
但无论是前第一美人、新夫人还是武林盟主,他们不可能都那么蠢,看不出来背后的真相,可能是被情爱迷了眼,可能是贪恋教主给予的温柔,可能是不愿意相信背后的残忍,也可能是出于其他我无法猜到的原因,教主的这一盘大棋,也快到了收尾的时候。
那我算什么呢?我铸的剑算什么呢?也是教主计划里的一环么?我想不明白事情的真相,索性就不想了,因为即使想明白了,我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掌控自己的命运,还不如糊涂过着。
新夫人是在一个阴雨天快不行了的,教主那时候在睡我,睡到了一半得知了这个消息,硬是彻彻底底睡完了,才下床披上衣服。我迷糊着想睡了,却听见教主对我说,你也起来,跟我去一起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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