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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长生林下客,也陪鸳鹭入清朝。

虽说是白雪女皇藏书的宫殿,但常常出入这里的,却是太子的父亲,当太子拾到这只镇纸时,猜想这一定是父亲的所属。镇纸本身质地柔润,然而那种滑腻的流光,非长年累月的摩挲外,决不可得,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借了羽人的典故,然而当太子若有所思地默念着那句诗时,也仿佛窥见了某种深埋的柔情。也因此,当太子以为这只镇纸已经给父亲陪葬了,却又再度在故纸堆中发现它时,便鬼使神差地将它留了下来。

太子的父亲从前被封了君位,按理说也当掌些权柄,然而他以身体不好的缘故,尽数推脱了。据说他也曾是高门大姓的公子,然则做了白雪女皇的丈夫后,也就把种种过往,全当做了前尘。在太子稀薄的记忆里,父亲始终是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总跟随着白雪女皇的宝辇,即使是对自己的独子,也不甚亲近。然而他却似乎很有才情,在那些屈指可数兴致极好的时候,他会与太子谈些过往的见闻,太子再没有遇到过第二个人,像他父亲一样见识高明却又性情平和,谈人论事,有种极清淡的睿智与洒脱,他甚至去过南羽都,说起那座九天之上的城池时,言辞间都是云淡风轻的赞扬。

然而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和颜悦色地沉默,病到最重的那阵子,面对终日守在床前的独子,也只安抚般的微笑一下,然后低声问,你母皇上朝去了吗?太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从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侧过头,凝视着宫室顶端,凝视着屏风,凝视着虚空中的某处。

后来太子在星辰阁的山巅极目远眺时,总是会想起他父亲辞世前的眼神,那么样的平静,却又是那么样的渴望。他也想要思念一个人,母亲,或者苓儿,但是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在那些变幻的浮云和迎面而来的山风里,是无尽的虚空,和他父亲所看到的狭窄的宫室顶端或屏风,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都在等待一个人,等待那个人到来,等待爱或被爱的潮涌卷起漩涡,将自己吞没。他领悟到,栖息在他父亲那具从容皮囊下的,是一片遍布疮痍的感情的沙漠,所有的优雅高贵、了然彻悟,都不敌霎那间的孤独,那种饥渴燃烧着,将他父亲从里而外地摧毁,于是所有亡羊补牢的希望都被紧紧攥住,托付他人,用一生的代价来换取片刻间的满足。

当太子明白到这一点时,内心感到隐隐的钝痛,他不能责备自己的双亲,一个只是太过孤独,而另一个,只是贯彻着她一向对独子耳提面命的君王所必须的冷漠,如果能够选择,也许白雪女皇也愿意终日陪伴着丈夫和独子,在桃李春风中微笑;也许当她还是个少女,怀抱着对于世界的梦幻时,她也曾被对于某人的渴望甜美地占据,然后那个人也回报以同样的温柔,成为了她的丈夫,他们也成为了太子的父母,于是他们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谁也不用离别,谁都不用再独自承受寂寞的夜晚和虚空里的雪花。

星辰阁的雪夜是唯一和霜城相似的场景,同样的皑皑一片,同样的静谧无声,白天羽皇入阁的典礼过去后,风声显得格外寂寥,太子躺在榻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心绪不宁,他辗转反侧许久,见难以入睡,索性静悄悄地下地,虚掩上门,走了出去。

星辰阁尊崇七神,以清圣自许,戒律颇严,太子平素温良守矩,这样夤夜独行,也算是犯了些无伤大雅的任性,他行至浮玉岭,本是为了避开尘嚣,然而茫茫白雪里,却孑然另立着一个纤细优雅的身影,听见人声回头望来,一双莹蓝眼珠,剔透流光。

太子吃了一惊,但在质疑之前,他仍循规蹈矩地以人族太子的身份,向羽皇行了个礼,对方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

在星夜雪光里凝视这位少年羽皇,和白日里又有许多不同。倘若太子曾觉得羽皇应是十分文静端庄的性情,此刻便有了些动摇。羽皇换掉了厚重奢华的苍青礼服,另着一身与他瞳色十分相衬的霜底绢里银蓝锁边的常服,两肩笼着白绒大氅,羽人天生心血灼热,因此即便他衣着绵厚,交领仍旧极低,露出的脖颈雪白细腻,与他的脸颊一样,望之生晕。然而拢袖而立的姿势,却隐隐透出些居高临下的轻蔑。

但他仍然是极其美丽的,色若春晓,颜如舜华,尤其是眼角眉梢间似笑非笑的情态,让人既愿亲近,又恐亵渎,既志远离,又生不舍,撩人心弦之处,与白日的庄重凛然何止是天差地别。

谁知太子尚未成言,那少年羽皇反而先开了口,白庭君?

太子点了点头,他们白日里只打了照面,一个代表羽人,一个代表人族,在星辰阁的礼堂里站姿笔挺地聆听师傅们的谆谆教诲,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然而太子不知道羽人那边是怎样的,自从羽皇将入星辰阁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霜城那边的文书如山如海,从来没有断过。羽皇的身家明细,乃至南羽都的种种,能够找到的,全都被送到了太子这里。

白雪女皇在书信里叮咛自己的独子,务必要用心留意,摸清那位少年羽皇的底细,倘若脾性相合,不妨交个朋友。若是旁人,也许会理解为女皇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然而太子却太明白他母亲的意图了,这个朋友,交的是身后箭、笑里刀、杯中毒、强中取,他母亲念念不忘一统澜州大陆,本是人君之常,然而太子看着少年羽皇,心中却隐隐有些恻隐。

羽人骨骼中空,身轻体秀,少年羽皇也不例外,就算披着白绒大氅,站在这样的茫茫大雪里,也显得格外纤细精致,如晶如玉,仿佛一触即碎。

注意到他的神情,羽皇微微收窄了眼睛,忽而又展颜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问得猝不及防,太子就照实答了,说夜里出来散散步,见羽皇似乎是嗤笑了一下,太子反问道,羽皇陛下第一天来星辰阁,想必辛劳得很,晚上怎么不多加休息?

羽皇侧过头去,看了看积着皑皑白雪,山廓绵延的浮玉岭,指着远处道,我的东西掉进了那边山涧里,正在找呢。

怎么会呢,太子疑惑地说,浮玉岭乃是星辰阁禁地,如果没有印池师傅准许,没有人能够出入的,您的东西怎么能掉进去?

羽皇扬了扬眉,眼珠一轮,道,来的时候,从天上掉下去的。

他这样说,太子也就想起了白日的光景,长鸟御车,在漫天烟霞中纷纷而下,即使是星辰阁久经风霜的教师们也不曾见过这样浩大的排场,更遑论那些少不经事的贵族子弟们,太子便相信了他,不再追问,只是劝说道,如今夜已很深,天气又冷,羽皇陛下何不先事休息,等明天秉明印池师傅后,再做打算呢?

羽皇冷淡道,那是我很重要的东西,不想等到明天,你若无事就走开吧,免得妨碍了你散步的兴致。

太子皱起了眉头,他虽不算极擅察言观色,也听得出这话里话外的不虞,想那羽皇真是恼得毫无道理,也许是因为出身高贵,在南羽都被娇宠太过,才纵出这样一不顺心就出言挤兑的性子。照理说,他这样无礼,太子就算袖手而去也不算什么,然而看了看不再搭理自己,只一心向雪深处寻去的少年羽皇,太子默默叹了口气,道,等等。

嗯?羽皇斜睨过去,太子只当做没看见,说,我帮您在浮玉岭外边找找。

浮玉岭添为禁地,一面是因为内中封藏着机甲炎兽,一面也是因为周边地势陡峭,多窟多崖,容易失足,如今积着厚厚一层雪花,更是耀目晃眼,令人晕眩。

太子想那少年羽皇初来乍到,不明前情,更应留意,便一边解释,一边请他跟在后面,待自己探过安全之后,再择路而行。问他丢了什么东西,对方也不愿细说,只道约莫指头大小,玉石质地,看到就会明白。

雪深及胫,边走边寻,弯了大半个时辰的腰,太子已是腰酸腿软,汗流浃背,反观那少年羽皇,却如闲庭信步般,情态清澹,时不时问太子几句星辰阁的故旧,倒像失却了东西的是太子,而他自己不过是个陪客一样。

即便如此,太子仍用先前的理由,在心里为他开脱,想他以羽人皇族之尊,脾性骄纵些也是正常,况且初来星辰阁,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当友爱些。太子本是性情仁厚温柔之人,这样想来,便不把种种为忤,羽皇问他什么,也尽数一五一十地答得明白。

雪落无声,风却渐渐由呼啸转做了悠扬,羽皇尚是少年,音色清亮,又兼吐字高雅,语中带笑,听起来竟宛然如同某种乐曲,悦耳动听。传说羽人先祖多以对歌求偶,如今南羽都里虽也盛行三媒六聘,但南羽都外,仍有古风流传,太子眼睛被雪光刺得生疼,精神开始有些涣散,他不禁胡思乱想道,倘若羽皇也去对歌,定能求到许多佳偶。

不知又走了多久,羽皇突然指着不远处道,你看!

太子顺势望去,却见埋雪之中,什么东西正在闪闪烁烁,正像是羽皇先前描述的一样,想到一夜辛苦终究没有白费,喜色陡升的太子不由得抢前了几步,然而刚一踩下,便觉不妙,落足处白雪蓬松,其下却是空虚,竟是个天生悬空的陷洞,叫错落在上面的石块和落雪掩了形状。

他立时提气想抽身跃开,却不知从哪里飞来块小石子,滑过他靴底,叫他再稳不住身体,如同铁球一般重重摔了下去,太子还记着要羽皇当心,然而他匆忙扭过头去时,却瞥到那少年羽皇正立在安全处,仿佛饶有兴致般微微侧着头,一闪而过的视线相交里,羽皇莹蓝眼珠深处的笑意,如涟漪般骤然漾起。

铿地一声重响后,四野重归了寂静,好半天也没平复过来的太子躺在粘稠的黑暗里,一时间只听到自己粗重紊乱的喘息,等视野渐渐适应,稍微能够分辨出轮廓后,他才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左脚喀地传来一声脆响,他心里一沉,摸索着按过去,果然触到了温热的湿痕,而疼痛这时才摧枯拉朽地涌上全身。

远远传来羽皇那好整以待、悦耳动听的声音,白庭君?白庭君?你还好吗?

太子躺在原地,一时也分辨不出自己是因为伤痛还是愤怒,喉咙里竟然发不出只字片语。

而羽皇那披着白绒大氅的身影仿佛在头顶某处闪了一闪,随后,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这次却显得更近、也更清楚些,想是用了内力;

他道,我看这洞窟也有些深,你想必摔得也重,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害羞了,没关系,我现在就去叫人来,你可得好好待着别动,不然待会儿人来了,却找你不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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