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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瞥了一眼宦官，让宦官起身，他又望向南亦远道：“先生昨日离宫前留了个残局与我，我思索一夜都未想出对策来，今日特来请先生指教。”说着，他对身旁骑在马上的玄甲将军点了下头，那玄甲将军笑盈盈地跳下马来，迎着南亦远走了过去。

南亦远知太子是为了替他撑腰，故而编了幌子，南亦远也不拒绝太子好意，他笑微微地看着走近自己身边的男人，拱手对太子做礼：“仅凭殿下吩咐。”

“皇甫将军，南先生便交给你了。”李豫说完，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走，看那方向应是去郭子仪的府邸。

南亦远撇下宦官，与皇甫濯一同跟在太子车辇后。等两人走得差不多远，南亦远笑着问皇甫濯：“你是特意来救我的？”

皇甫濯也笑道：“哪有这么巧，早晨在宫中殿下收到那人消息，让殿下赶紧往郭帅府邸一叙。谁知路上遇见了你，还见到你又把人给踹了。”最后一句，皇甫濯说得意味深长。两年多前他与南亦远初见，南亦远便是一脚把一个回纥人给踹下了擂台。如今想来，往事历历在目，而那人如今与自己肩并肩地走在了一起。

南亦远耸眉：“你是觉得我太凶了？”

皇甫濯一边摇头，一边笑着，他是了解南亦远的脾气的，不论自己说是或不是，都少不了南亦远一记白眼，索性他什么也不说了。

南亦远果然丢给皇甫濯一记白眼，而后正色道：“太子殿下带走我，也等于是给了李辅国一个面子，若我将那宦官送去京兆尹，李辅国颜面何存？”

皇甫濯点头：“此时不宜直接挑衅李辅国，他如今春风得意，将他捧得高些，以后他摔下来才会觉得痛！”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嚣张气焰。”南亦远恨恨咬牙。

得知李光弼大败，郭子仪面色变得颇为难看。原本踌躇满志的人，此刻脸上蒙了一层阴霾，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叹息一声。

“此番李光弼败于邙山，只怕圣人也会像对我一样对他吧。”郭子仪哀叹，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李光弼若被贬谪，不知与史思明这场仗该如何继续打下去。

李豫却道：“这场仗于我大唐来说，未必是坏事。”

南亦远与皇甫濯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他们隐隐觉得李光弼这场仗输得蹊跷，其后果然有李倓的推波助澜吗？

郭子仪倒没想那么多，他道：“殿下为何会如此觉得？”

李豫被郭子仪这一问，慌了神，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不、古人、古人说福兮祸之所伏，福兮祸之所倚吗……”

郭子仪看着李豫，他似也知晓了些什么，终归没说出来。“殿下，此番前来，是否有事相商？”郭子仪问道。

李豫想了一下，点头道：“郭帅觉得，我唐军再与回纥军合作如何？”

南亦远眉梢一耸，李光弼与郭子仪接连被贬谪，如今唐军中无人可用，所以李倓这一步棋是想用大唐两员大将，换来与回纥军的合作不成？南亦远隐隐觉得，李倓所图，并非与回纥军合作如此简单，他要的恐怕会更多。

第四十一章

“这……”一向果断的郭子仪犹豫了，当年李豫与回纥军合作，才得以收复两京，如今唐军败于邙山，史思明士气大盛，这岂不又与当年安禄山攻陷东都时一模一样？狼牙军与范阳军并不惧怕唐军，但是他们惧怕回纥兵，如果与回纥人合作，东都定然能再次收回，只是……若用此法，只怕回纥人会要得比上一次多得多。所以，郭子仪并没有当即给李豫回答。

李豫见郭子仪为难，知郭子仪在担忧何时，李豫长长一声叹息：“逼不得已，我也不愿与回纥军做交易，可如今郭帅与李帅皆被贬谪，若靠神策军与李辅国等人，李唐江山危矣，唯有再与回纥军联手，才可将东都收回。”

李豫如今的口吻与李倓一模一样，南亦远与皇甫濯不由得怀疑，这话就是李倓的原话。

郭子仪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无奈点头：“殿下说的是，如今也只有倚靠回纥军了。”

一进入三月，春风化冻，漫长的冬季终于结束了。

皇甫濯近来鲜少出宫，南亦远时而百无聊奈，裴玄卿见机将南亦远抓来帮他抓药，一向与书剑为伍的南亦远倒是识得了不少药材。

“茯苓能治惊悸失眠，若失眠者服之，助眠。”裴玄卿点着药柜里的药材，给南亦远一一辨识与讲解，南亦远只记了一个下午，便将百来个药盒里的药材位置与疗效记得清清楚楚。

“这几个药盒怎么落了锁？”药柜的最左边有一排药盒被锁上了，上面亦无药名，南亦远心下好奇，捏着一把锁，问裴玄卿。

裴玄卿面色肃然，他忙将南亦远带离了那排药柜，低声道：“这些药材非到万不得已不可用，故而给寻常百姓治病，这些药材用不到。”

南亦远了然点头，若被人一不小心抓错，那可就不得了，难怪裴玄卿要将药柜落锁了。

第二日，南亦远正式成了裴玄卿的助手。有南亦远与莫之舟帮忙，裴玄卿诊治的人数也多了些。一日很快过去，南亦远伸了伸懒腰，舒坦了不少，人忙起来会将心头的事情放在一旁，南亦远此时觉得之前总是记挂身处宫城的皇甫濯的自己有些痴愚了。

裴玄卿丢了锭碎银给南亦远，南亦远伸手接住，不解地问：“这是作甚？”

“工钱，你攒着，我估摸着等皇甫濯下次来，你就可以请他去东市最贵的酒楼里吃一顿好的了。”裴玄卿说完，搭着莫之舟的肩膀，带着莫之舟走出了药铺。

南亦远捏着那锭碎银，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就算攒一个月，这些钱也不够皇甫濯塞牙缝。”虽是如此说，他还是将那锭碎银塞入了衣袖中，有钱总比没钱好嘛。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皇甫濯也会寻空闲的时日来回来与南亦远说些宫城内的事情。李辅国越发得意，但皇甫濯看得出来，李亨已经对李辅国起了戒心。太子李豫按照李倓的计谋，每日向张皇后请安，恪尽孝道，张皇后倒也拿捏不了太子。越王李系虽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无指挥之权，神策军又因立过几次战功，不将朔方军等大唐军队放在眼中，神策军已然惹了众怒。南亦远一边与皇甫濯对弈，一边与皇甫濯分析如今时局：“棋面终于恢复了一丝明朗，不过建宁王最近所落的棋皆在西都，那东都那边的子，他下了吗？”“啪嗒”一声轻响，白色的棋子深入黑子腹地。

皇甫濯摇头：“并未看出有何端倪。”

然而，谁也没想到，三天后，东都出事了。

上元二年三月，史思明被史朝义部将所杀，随后史朝义又杀史朝清母子，依附史朝清的范阳军与史朝义的范阳军竟相互残杀数月，洛阳周边郡县皆成废墟，而史朝义弑父杀兄，其所为为其部将忌惮，范阳军内人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