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空荡荡的,没人应我。小鬼的声音冷冷的,带着嘲笑,从我头顶浮起来:“傻子,我师哥去前面草丛。”
我的确像个傻子。我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默不作声了。
我猜测他大约是去解手了,只是时间有点长。我等得快要睡过去,才听见他的脚步声接近了我的脑袋:“拿着,天气热,给他扇一扇,别中暑了。”小沙弥当然不愿意,他便道:“要照顾伤患,你连我的话也不听?”
这种天气,他又在前面拖着我,估计早就满身大汗淋漓,脸红得像蒸熟了的虾了,还能这么顾念我。我有点感动,头顶的凉风享受了没多久,冷不防芭蕉叶就凶狠地抽了我一下,又快又狠又准。
我就说,这小鬼假公济私,专门瞅着大和尚没注意的空档,时不时找我泄愤。我敢怒不敢言,生怕他偷偷在拐弯处将我一把掀翻,直接掀到悬崖下面。我忍耐忍耐,到了忍无可忍之际,听见大和尚在前头说:“前面就是永昌镇。”
大和尚不再拖着我,改用背的。我以为我会闻到一身的男人味,结果檀香味占了上风。我脑子忽然有点糊涂,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檀香味激的,恍然想起那日的背影,轻飘飘有如仙人。我抱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后背,像抱住了天边一朵云。
嘈杂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卖菜的,卖番薯的,卖猪肉的,卖莲藕的,卖首饰的,还有卖土豆的。沿途的人开始对我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我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脸往下压,却又想起自己脸上脏兮兮的,恐怕会弄脏他的袈裟,动作一僵,那些言语就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哎哟,那和尚可真俊呐……”
“就是就是,听说镇上的媒婆找了他好几回了,就是不知道人家啥时候还俗啊?”
“这怎么还背了个乞丐?看那乞丐又丑又脏的,可别弄脏了他衣裳!”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背部传来震动,似乎是他还笑了一下。我只能闷闷地装死人,不出声。那个小鬼倒是很活络,一到镇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路走一路和声和气地化缘,一口一口施主,有模有样,好像真的从小沐浴在佛祖的圣光之下,连蚂蚁都不想踩死一只。我看不见,但我能想象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到了后来,小沙弥开始利用我大赚同情心:“阿弥陀佛,那位施主虽是乞丐,但众生平等,既晕倒在我佛门前,又断了手,断了脚,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我寺香火凋零……”
善男信女们感动的泪水,随着钵里叮当乱响的铜板一起掉落。小沙弥装模作样地说:“我佛慈悲。”
和尚的脚步停了下来:“这是福禄街上的龙家医馆,百年老店,你放心,定能医好你。”我腹诽:这年头什么店不在外面挂一面百年老店的旗子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百年老店果然就是百年老店,一开口就是五十两订金。好在这俩和尚居然是方圆十里唯一的和尚,出自方圆十里唯一的寺庙,更妙在医馆众大夫都经过镇上媒婆牵线搭桥在此处成的家,见了大和尚难免要去通风报信,因此订金与诊金一并记账。
“只是这药,”大夫嘿嘿地笑:“怕是要委屈这位小兄弟了。”
我从始至终都像兔子一样支着耳朵,听到这儿,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那药方上面写着什么。大和尚居然没理睬我,谢过了大夫就要走。大夫客套起来:“哎呀,这炎热酷暑,地上还散着热气,喝点水再走!”
他突然一把捞起我,将我往背上一甩,我从耳畔吹过的风声,便知其健步如飞,鬼使神差道:“你不口渴?”
话音刚落,身后的地面便传来密密麻麻的震动,似乎有一大帮人追了过来,我的手在他背上一紧,听得身后声响连天:
“大师,别走哇,好歹说一声,啥时候还俗啊?”
“等会儿等会儿!李家三小姐为了你可害了相思病,大师好狠的心哟!”
“黄家可是出了名的土财主,做个倒插门女婿也……”
他跑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好像是我在写第一篇文的时候突发奇想诞生的,算是衍生,只不过其实我还没想好,写一点算一点吧。
☆、5
“等等等等,”我恐惧地叫起来:“这么做不好吧!”
“这么做挺好的。”
“可、可是我怕疼啊。”我浑身都哆嗦,双手在虚空中徒劳地摸索,却摸到了一片结实的胸膛。我的手顿时被烫着了似的,猛地缩回去,却突然被他结结实实地握住。他的双手顺着我的手一路往上摸,用力握紧我颤抖的双肩,语气很是温柔:“别怕,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我,我我我还是别干这个事了。”我摸索着床头站起来,凭感觉就要往门口冲。腰身猛地一紧,一股大力将我整个人捞了回去,我的黑暗世界晃荡了两下,后脑勺“咚”一声磕在坚硬的枕头上,疼得我龇牙咧嘴。那人死死按住我,由于用力而开始喘粗气:“放弃吧施主,反抗是无用的。”
我整个人像蛇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誓死不从:“不行!”那人又说:“你再这样,贫僧只好将你绑起来了。”
他深深地、毫不留情地刺了进来,鲜血流出,我的眼泪也流下来,我哭喊道:“疼!我疼疼疼!你慢点儿!我求你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无情:“这事儿不能慢。”我死死抓着床被的一角,吼道:“我叫你停下来!”他的语调夹杂着隐忍与紧张:“贫僧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施主你忍着点儿。”我哭道:“可我也是第一次!你怎么能这么凶残!”
“喀”。什么东西碎裂在嘴里的声音。小鬼又一次进来打岔,听起来咬牙切齿:“哼,就扎个针灸,装模作样!”
就知道这小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在痛苦中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恶趣味:“我装模作样关你什么事?我第一次这么疼,因为你师哥也是第一次,没经验。”
“你闭嘴!”小鬼炸毛了。我庆幸自己暂时瞎了,不用面对那恐怖的表情,本还想顺嘴说一句“你这小鬼懂得挺多”,奈何那单纯的大和尚已经开始自我检讨,语气里满是愧疚:“这是施主的第一次,我没做好,以后,以后会做好的。”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止不住地心虚,又听见他对小沙弥说:“要嗑瓜子出去磕,别掉地上了。”
他在我额头上扎来扎去,扎了许多针,跟扎小人似的。我慢慢麻木起来,拿手指去弹那根根直立的银针,那人在我耳边道歉:“委屈施主了。”我咧嘴笑:“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跟刷子似的?”那人道:“施主放心,以后每日扎上几个时辰,再配以药物辅助,就可复明了。”
这回的脚步声算是有些沉重了,我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大师不必愧疚,我的第一次给了大师,大师也照样给了我,这很公平。”
我听见有脚步趔趄的声音,好像即将摔倒。大和尚忙走了过去,良久我才听见一把苍老的声音,带着虚浮:“这两筐土豆,当香火钱,捐给寺庙的。”老头的嘴唇似乎像枯叶一样颤抖了两下,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我也很尴尬,干脆躺在那儿装尸体,小沙弥的声音随后才到,粗声粗气的:“师哥,我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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