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皇家家宴,除了本应当值的侍卫,展昭他们也不好离得太近,见左右无视,便寻了一棵尚还郁郁葱葱的树,藏在枝桠间,视线虽有阻隔,反倒能瞧见些在地上瞧不见的。
展昭对丝竹雅乐向来不太喜欢,清幽也好磅礴也罢,入耳通通成了催眠的曲子。
“嘟嘟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展昭扒开一叠树叶,官帽歪了大半,冲地上的人笑道,“胡大哥?”
“展老弟,今日辛苦了,宣阳门已散,官家此时也不喜人多,你带着来顶班的同僚先撤吧。”同品阶的侍卫胡大哥是位较魁梧的汉子,朝展昭摆摆手,向前头宴席的地方去了。
亏展昭比平日里更急切,脚下生风直奔开封府,到了自己的小院,房门尚未推开,一声“白兄”先至。
房门“吱呀”一开,左瞧右看,竟没发觉,这屋里连灯都没点着,哪来什么“白兄”。展昭放下巨阙,点燃油灯,一手托腮,一双温和的眸子里有些微失落,他伸手,颇觉无趣地轻点火焰,进府前似乎听门卫说了什么“白少侠”,许是要告诉他,白玉堂走了吧。或者白玉堂是有什么话要门卫带给他?他轻轻叹口气,走就走了还留什么话,有也不听!
明知是中秋节,人家没理由呆在开封府,就算不回陷空岛,人红颜知己兄弟知交遍天下的,总不像他木头疙瘩一个在意什么中秋不中秋的。展昭懒懒地躺回床上,先前在皇宫里还能在树上打个盹,这回反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又轻轻地叹口气,窗户却缓缓地开了,一阵轻风徐徐吹来。仲秋的夜里可也凉得很,正思忖着要不要去关窗,却有东西从天而降。
和田玉的酒坛,慢慢地,摇摇晃晃地,像引着猫儿伸爪子似的,被麻绳绑着瓶口,从屋顶下放至窗户正中央。
展昭起先只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在月色下泛着柔和的东西,且看它能作出什么妖,后来分辨出是一酒坛,再一眨眼,和着微风飘进来的,是甜香的桂花酿。展昭翻身坐起,一点床沿,灵活燕子似的取了吊在半空中的这坛久,轻飘飘地落在屋顶上。
“嘁,让五爷好等。”白玉堂一手枕在脑后,一膝盖搭在另一条腿上不住摇晃,旁边摆了一坛酒,两只酒杯,好不惬意。
展昭借着月色,看见白玉堂手边的绳子有些弯曲,猜想手中这坛酒原是被耗子挂在手指间吊下去的。他顺势坐下,边解酒坛泥封,边道,“白兄,不是走了吗?”
晃着的膝盖一停,那身潇洒飘逸绸缎料子的衣摆也不似先前飘来摇去,倒似月光里看得见的微风撩拨心弦。白玉堂虽不大回答,一双灼灼凤眼把人盯得快着火似的。
展昭干咳一声,只管去斟酒。却听那耗子毫不在意般说的轻巧,“爷觉得某只猫形单影只得太可怜,又怕某只猫形单影只得……太孤单,所以五爷出了城门又菩萨心肠发作,来陪臭猫赏月。”看似漫不经心,唇角却噙了笑意。
展昭也不反驳,闻这酒香,是城外徐酒仙的看家本领,看这时辰,他回到开封府时白玉堂尚未回来,这一来一去用时刚刚好。既这耗子还要嘴硬,他也懒得拆穿,况且还有什么比得上今日月圆人……也团圆,于是眼角眉梢间都带了笑意,“如此,展某多谢五弟了。”
五弟?摇晃起来的衣摆又幽幽停下,白玉堂用手撑住脸颊,转身去看展昭,藏着十二分的不情愿,“这么说,爷要叫你一声展大哥了?”
“五弟不愿?”一口酒下肚,展昭满足地眯起眼睛,与白玉堂并肩躺下。
“臭猫儿,傻猫儿,呆猫儿。”百转千回间,唇边脱口的话却如心头辗转的诗。
两人不再言语,仿佛此刻没有比月下对饮更痛快的事儿了。
沉默间,唯有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上,一阵微风低低吹过枝头,一双人影不多亦不少。
待得身旁人的呼吸均匀了后,白玉堂转过头,空了的酒坛斜斜躺在两人中间,那臭猫还握着一只酒杯护在胸前。修长手指点着坚硬的瓦砾,悄悄地寻到身旁人,轻轻地勾了展昭的一截小指。如同偷了油的耗子,白玉堂搭着那截温润的小指,唇角含笑地睡着了。
拆迁记(完)
展昭和白玉堂是竹马竹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考警校。说起警校,倒还源于小时一桩趣事,千禧年前后,港台文化侵袭大陆,生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这批人,童年里多是TVB,金庸武侠剧,自然还有系列电影“古惑仔”。
白玉堂和四个结义兄弟的缘起缘由多多少少受了这方面的影响。
于是大院里,这群毛头小子玩得正欢,小白玉堂拿着一支玩具枪冲坐着也躺枪的展昭,“砰”的一声,道,“猫儿,猫儿,一起玩。”
“臭耗子。”展昭放下书本,不以为然地瞥一眼白玉堂,道,“玉堂,警察才不会和你们这群‘小崽子’同流合污。”
一语成箴。打小扮演正气英风的警察角色的展昭顺利考入警校,而自小喜欢江湖讲义气广交友的白玉堂中途拐了个弯,没做成大哥,倒和某只猫殊途同归。
入校第一天,白玉堂没干其他的事儿,把自己的寝具、行李熟门熟路地搬去展昭的宿舍。此举未果,被展昭义正言辞地赶回白玉堂所在的另一栋宿舍楼。
两人这么隔路相望了几年,待毕业后,双双进入同一间警局实习,终于迎来同进同出同住同吃的机会。
在房子的问题上,展昭只要采光好、地安静、距离近,白玉堂的要求倒不高,要隔断少、房间少,最好是宽敞透亮的一居室,而白家大哥更是简单粗暴,只要买买买。
当然,最终取得胜利的依然是根正苗红正直善良我|党优秀青年展小猫。
“玉堂,有那么难受吗?”
看着从浴室出来的白玉堂,展昭忍不住问道,整整一个下午,白玉堂花了三个小时洗了三次澡。这房子好歹还是从地产商手里直接租来的,要是租到别人用过的,玉堂不得自己先掉层皮。
白玉堂忙放下凑到鼻尖的胳膊,瞧见开始怀疑人生的展昭,安抚道,“没,没,我这不是搬东西出了点……汗……”
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白玉堂自动消音,他向来对盯着他的那双猫眼毫无抵抗力,更何况此刻,某人从眼角到眉梢都写满了委屈。
展昭抱臂坐在箱子上生闷气,他瞅着白玉堂还在滴水的短发,既有些心疼又有些羞愤。不就是租了个房子吗?!怎么着他白少爷了?!住的习惯再买下来到底有什么不对了?!
白玉堂发现箱子没开封,多半是这猫儿看见他一直在洗澡,于是这空档里这猫儿先是委屈后是生气接着后悔最后又生气,一颗猫脑袋转来转去的,连箱子都顾不上拆。
“猫儿,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的错我的错,我保证今天不再洗澡。”白玉堂举手保证,边把毛巾搭在椅背上,边走向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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