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不知道,陆桓康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没进过祠堂,没拜过先祖,要生它的人连个名分也没讨到。晏琛不禁埋怨自己鲁莽,万一真把陆家长孙生在了仓促与混乱之中,将来笋儿名不正言不顺的,怕是要受委屈。
笋儿的亲祖父虽然不在了,毕竟亲祖母还在。按照礼制,该先让祖母知晓,得了认可,请大夫前来仔细瞧过,再找一个稳婆候在府里。诸事准备妥当,才好顺风顺水地出生。
这么一桩一桩地算下来,留给他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晏琛是依附陆桓城的一根莬丝,在府里说不上话。笋儿认祖归宗的事情,到底得由陆桓城亲自操办。至于晏琛自己,也存了几分撒娇的意思,想让陆桓城暂时搁下手边的事务,起码在他生产时能及时赶回,陪他熬过最脆弱的那段时候。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再谨慎,再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第十四章异象
世事是一潭深水,时光是一条行船,蛰伏的毒蛟贴着水面张开了利齿,船里的人垂目看去,依旧只见一道平静无澜的船影。
为笋儿筹划未来的时候,晏琛把所有琐事都考虑了进去,唯独没有料到,最奢侈的恰恰是时光。
上天赐给他的安宁太短暂,几经折耗,已经只剩最后三日。
那天晚上直到入睡时分,晏琛也没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屋外小瀑泠泠,竹叶萧萧,屋内仍是红烛滴蜡,纱帐轻垂。帐底的一方天地隔绝于世,只属于爱侣二人,谁也不能闯入,谁也不能惊扰。
陆桓城的相思盛在一只浅底小盅里,一个白昼就涓涓满溢。他抱着晏琛,吻颈窝,咬耳垂,解开内衫,让沐浴后清香的身躯枕在怀里安睡。年轻的体魄每一晚都压抑着强烈的交欢欲望,却不敢僭越分毫,仅以肌肤蹭弄,聊作纾解。
前夜如斯,昨夜亦如斯。
安稳的日子仿佛会一直循环下去,人心,命途,都已成了定数,不会再有动荡。
晏琛之前的诸多担忧一旦对陆桓城开口,总能得到最妥善的处理。这个男人给予的宠爱是甜而不腻的糖,给予的信任是不问来由的包容。即便晏琛腆着不合月份的肚子,忐忑试探,说孩子再过几日就要出世了,陆桓城也没有神色大变。
老实说,听见的那一刻,陆桓城着实是受到了惊吓的。
六个月身孕,才走了旁人的半程稍多。他原以为晏琛怀的是双胎,故而长得快些,眼下看来却并不是,但他没有显出明显的惊讶——晏琛向他坦白时,言语吞吐,眼神馁怯而彷徨,一副犯了错事的畏罪模样,他怕自己只要表露出一点点质疑,就会伤透那颗不堪一击的心。
于是内心的惊讶化作了稍显深沉的眉目,以及一阵短暂的、可以忽略的沉默。
连晏琛欲言又止的顾虑,他也立刻懂了。
“阿琛,别想太多。”陆桓城抚过晏琛的头顶,揉了揉他未干的长发,“明日我把所有铺子走一遭,该交代的悉数交代好,嘱托几个管事先帮忙照看一段时间。晚上若回来得早,就领你去拜访母亲,把我们的事、孩子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她。要是实在赶不及,后天一早再去。往后这半个月,我保证从早到晚都陪着你,不出门瞎忙活。”
晏琛受宠若惊,急着回绝道:“我,我不打紧的,你照旧忙你的生意去,别耽误了正事。我在家里不缺人照顾,万一肚子有动静了,我差人告诉你,你赶回来便是。”
陆桓城闻言却笑了:“谁照顾你我都不放心。我不是怕下人怠慢,是怕你太胆怯,有动静了也不敢声张。你这性子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苦痛都爱自己受着,生怕打扰别人。到时候要生了,却不去喊人,孤苦伶仃窝在小苑里,能忍一刻算一刻,苦苦忍到我回来,再哭花了一张脸骗我说不疼……你要我怎么办?”
“不,不会的。”晏琛结巴,面颊涨得通红,“我只要觉着疼了,就算蚊子叮一口那样的……也马上告诉你。”
陆桓城笑得温柔,轻轻拍了拍那糯米团子似的肚皮,道:“阿琛,你给我一百个保证,我也没法安心。你是第一回生孩子,还不懂这事儿到底有多艰辛,我从前却亲眼见过娘亲生宁宁。父亲那会儿在旁边守着,娘亲疼起来,连父亲都咬,咬得胳膊上青青肿肿,血迹斑驳。你想象得出那有多疼么?”
晏琛一惊,连连摇头:“我,我不咬你就是了,不会害你疼的。”
陆桓城微微愣住,心头忽而软成了一撮绒羽,手臂用力,把晏琛往胸口揽得更紧:“阿琛,你听我说,父亲守着阿娘,我自然也要守着你。你若是痛了,只要皱一皱眉头,喊一声疼,我就能及时发现,就能帮到你。孩子平安降生之前,我哪儿也不去,十二个时辰都陪你,寸步不离。”
……寸步不离。
晏琛心念着这四个字,眼眶阵阵发热。
他努力抬起腰身,伸手勾住了陆桓城的肩膀,急着要向他讨吻。陆桓城连忙相就,扶稳他的后腰,任那濡润而柔软的触感在唇瓣流连。
被褥拥挤,覆盖着紧实的肚皮,隆成了一座小山坡,像临到秋收时的一粒穗子,饱足而沉垂。
陆桓城探进去,手掌摸到那团孕育生命的地方,只觉弧度完美无瑕。
世间的痛苦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谓有所得,一谓无所得。燃蜡生光,焚柴生热,乃是有所得;炎海融坏了蜡烛,白蚁蛀穿了朽木,乃是无所得。
同样的痛楚,倘若无所得,便是一场纯粹的折磨与空耗,要受百倍煎熬。倘若有所得,便只是一场破晓前的黑暗。等苦难淡去,哪天回溯起来,甚至连痛苦的记忆都不会留下。
诞育子嗣,向来是一桩血淋淋的苦差事。没有哪个孩子能凭空掉出来,时候到了,注定就有一场绵长的磨难在前头等着。晏琛再怕疼,也得和别人一样,咬紧了牙关硬捱过去,走不得捷径。
唯一不同的,只是陆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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