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他也似隐隐预感到不祥,连语调都渐渐转虚。
“他应该,是去金陵捉大渝医者了。”梅长苏道,他神色凝重,甚至称得上严峻,“带吃食,就是想备着在路上吃的。”
“你说什么!”蔺晨几乎掀桌而起。
梅长苏拳头捏紧,懊悔不已:“也不知他是如何听说的……虽然飞流平时不与人亲近,可蒙挚向来待他甚厚,五年不见,他也不曾忘记。这孩子面上不与人热络,心里却极看中情谊,听闻蒙挚的伤势有救,一定会不惜一切为他出力。可……飞流武功虽强,毕竟心思单纯,不怕与人单打独斗,就怕这些亡命之徒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会无所不用其极。万一他们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那飞流……是绝无抵挡之力的。”
“我立刻命人前去接应。”萧景琰说罢,长身而起。
天子号令,人马迅速集结。一干人等快马加鞭,迅速驰援。
而后直到月上中天,仍然没有音讯。
萧景琰一布置完,便回来陪在梅长苏身边。他已传令下去,若有任何战况都不必递去勤政殿,而是第一时间送来此处。
几个时辰内,二人只是相对枯坐,早先下了一半的残局也没有继续。棋盘上仍是保留了先前的样子,零星的黑白子散布其上,是一场未完而已看透的结局。
“他不怕死。”梅长苏望着烛台,忽然开口。
萧景琰一时不明他所指何人。
“飞流。”梅长苏说。
他伸手捋起自己袖筒,比着自己小臂上一处位置:“行军时,我火寒毒发作,几乎从马上摔下。是飞流扑过来,拿自己作肉垫,把我护在怀里。他的手那时正好磕在石上,断了。”
“大渝军知晓我随军出征,派出不少刺客暗杀。有时飞流代替我睡在营帐中迎击刺客,有时他就挡在我身前为我抵挡刀剑。那时他的手骨还没长好,蔺晨说是骨头错了位,要是再乱动下去,也可能永远都长不好了。飞流不听,果然伤势缠绵了许久,最后是被宫羽拦在外头,不许他贴身保护我,才勉强长好的。”
“战事紧急,有些事的确没法照顾周全。”萧景琰也不知自己这话能不能算是安慰。
梅长苏点点头,簇簇烛火投映在他眼中,仿佛绘出昔日那一幅幅浴血厮杀的图景:“刀头舔血的不止他,还有许多人。蒙挚、景睿、豫津、蔺晨、宫羽……尸山血海,每个人都是提着命出去。后来我毒性发作,几乎人事不省,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大家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好天长地久,才好厮守团圆……”
萧景琰觉得自己心头的热血开始隐隐涌动。他听过战场的号哭,那是比最凄厉的野鬼更撕心裂肺的地狱之声,他见过战场的热血,那是比最鲜红的朱砂更加刺目的幽冥之色。
人间炼狱,百鬼夜行,不过如此。
“还好,大家都活下来了。就连我……没想到也活了下来。以为会失去的,全都没有失去。”梅长苏顿了一顿,垂下头去,一颗泪珠已落在自己手背,砸成八瓣,“可我自己竟忘了,自己临死前的心愿……”
萧景琰握住他的手。
梅长苏看向他。
“愿得多留一弹指,不叫分离一刹那。”
没人能想到,刚毅健壮的蒙挚会突然意外身残,无忧无虑的飞流会突然生死不明。世事瞬息万变,以为最安全无虞的很可能才最快湮灭。梅长苏本以为自己才是摇摆在悬崖边的那株危树,却没想到身边的一切却可能比自己更先告别。
他只想着自己离开他们,却没想过,他们也会离开自己。
故而佛祖说惜缘,乃因世间缘分皆如逐浪萍踪,聚散无形。来时不可预,去时不可留。若是不用力握紧,便如指尖散沙,脚下流水,终会消失殆尽,再不可追。
是故,珍惜二字,无非珍而重之,惜取眼前。愈是珍重之人,愈要用力抓紧,一旦放开,便如风雪飘零,四散无形。
萧景琰一把抱住了梅长苏:“飞流会回来的。”
“我也会永远在这里。”他说,“……永远等你。”
梅长苏泪如泉涌。
他一直在让他等待。从一开始那十年,到后来的五年,寒来暑往,度日如年。
思念与执着将两人连在一起,萧景琰始终守在奈何桥的那一头,梅长苏走得越远,思念便勒得他更紧一些,嵌进皮肉,挫遍骨骼,满身疮痍,鲜血淋漓。
何等残忍,何等绝望。
梅长苏这才意识到,自己加诸于他的是什么样的酷刑。
“不,景琰。”他说,“我不会再走了。”
十七
长夜漫漫,不再孤单。
烛火熄而复燃,直到无需再点。宫外传来车马响动之时,天际微光正揭开夜的面纱,屋内的一切都渐次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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