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好长的梦,克雷登斯仿若在梦里过了一辈子。可现实中的他并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流了一点点眼泪。
话落之际,他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巨大的悲伤把他笼罩起来,让他体会不到令他心跳加速的人躺在身边的兴奋感。
他闭上眼睛,把头往被子里藏了一点。他的双肩发抖了一会,抹掉眼眶里那些没用的东西后,才重新开口。
他说,“对不起……格雷夫斯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他又说,“可是我好难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梦好真实,好难受……”
他还说,“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格雷、格雷夫斯先生,你救了我好多次了,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是不是……”
是,帕西瓦尔绝对不会这么做。他无法对孩子说清楚,可他希望克雷登斯明白,这样的事就算他再投胎一次,也绝对做不出来。
可偏偏他们都不知道,它之所以不会再发生,是因为它已于历史河流更前段的位置,确凿地发生过了一回。
只是并非发生于当下,并非发生于现世。而是发生在久远到格雷夫斯的姓氏都尚未成型的上辈子,发生在横行着各种惨剧的人类最黑暗的年代。
所有的梦都以现实为根基,从来没有空穴来风。这是上辈子的债,可惜只有命运的眼睛才能看清因果始终。
帕西瓦尔一直认为只是一个巧合才让他碰到了克雷登斯,只是因为一次次的心软才会把孩子纳入自己的生命,只是因为心头尚存一丝怜悯和善意,才把两个人的轨迹绑在了一起。
可或许,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而是命中注定。
帕西瓦尔把手臂抬起来,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再次把克雷登斯搂进怀里。但还没有等他动作,克雷登斯就闭着眼睛转过身,往帕西瓦尔的方向靠。
帕西瓦尔愣了一下,手臂落在孩子的后背。
克雷登斯把头凑近帕西瓦尔的胸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格雷、格雷夫斯先生,我……我可以……”
他的问句只持续了一半,后半句却怎么也没出口。
不得已,帕西瓦尔只好追问——“可以什么?你想……你想做什么?”
克雷登斯又摇摇头,他还是不敢说。
他的情绪很复杂,只能简单地从帕西瓦尔没有抗拒的反应来判断出对方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克雷登斯不能要求更多了,否则他一定会为自己出口的话后悔不已。
他现在浑身都热了起来,他不能再躺着了,不然那种紧张忐忑的心情又将侵占他的身体,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颊和脖颈夸张地泛红。
但帕西瓦尔却没有允许他就此打住。
他拍拍克雷登斯的后背,斟酌了片刻之后,告诉对方——“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或做什么,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如果你觉得尴尬或者不舒服,可以起来洗漱了。”
帕西瓦尔明白,虽然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但这样抱着孩子睡去,恐怕还是太过了。他无法摸清克雷登斯究竟需要安慰还是安全距离,于是干脆把选择权交给孩子,而他则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重新闭上眼睛。
他不打算先起来,所以他得确保自己看不到克雷登斯□□的样子。
但出乎意料的是,克雷登斯也没有走。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面对面躺了一会,然后,克雷登斯往前挪了两寸,小心翼翼朝帕西瓦尔的方向伸出了胳膊。
帕西瓦尔屏住了呼吸,不敢有半点反应。他怕会吓到孩子,任何轻微动作都有可能惊跑这只胆小的动物。
但小家伙比他想象中的大胆,因为克雷登斯搂住了他的腰,将脑袋再次压回厚实的胸膛,彻底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克雷登斯的声线在打颤,身子也还在战栗,但他却仍然竭尽全力箍紧双臂,认真地对帕西瓦尔请示——“我……我就抱着您一次,就、就一次……可、可以吗?”
帕西瓦尔眉心簇了一瞬,不由得深深地叹息。
“我们还可以再睡十分钟,”帕西瓦尔低声回应,但也不忘提醒——“下不为例。”
说完,帕西瓦尔搂紧了孩子,尽可能平复骤然加速的心跳。
这话似乎说给克雷登斯听。但帕西瓦尔知道,现在,他也需要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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