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有怨……景琰自己受着就好,不关小殊的事……”
“小殊一直很懂事,这些你们都知道的。”
“……”
梅长苏扶着门框站在门外,抿了抿薄而苍白的嘴唇,舌尖一片苦涩咸腥。他听到萧景琰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话语都断断续续,碎成了一片一片,勉强才能连成整句,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你们在天有灵可能也看见了,小殊他遭了那么多的罪,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总算是有了安稳和乐的日子。一直都是他为我铺路,为我谋划,引导我该怎样走下去。现在换我来给他好日子了……”
“我虽坐拥江山,可能给他的到底是不多的,我最多的恰恰是他最不稀罕的东西。唯有一颗真心,还有我以人格担保的承诺。”
“景琰在这里向姑父和姑姑保证,碧落黄泉,必护他安宁周全!”
声音虽轻,却铿锵果毅,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言罢又是一个磕头,额头与冷硬的地面重重相触的声音,连站在他身后的梅长苏都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又是整夜的大雨,梅长苏就仰面躺在床榻上,心里百转千回想了许多事情。
想当初萧景禹把他和萧景琰叫到营帐去说他们大错特错,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严重的字眼来质问他对不对得起父母;想萧景琰说他去求了母亲,日后要做个闲散王爷,同他去找个角落自己过日子;想已经去和亲嫁往别国的景宁前前后后帮了他们许多忙;想霓凰每次调侃他们那俏皮的表情。
想的最多的,是父亲母亲言笑晏晏,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他和霓凰颇为相配,似是憧憬着他将霓凰娶回家的模样。
从他还是林殊的时候开始,就是个非常明确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人,少有迷茫难决的时候。可他现在实在想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自打前几日蔺晨一语点明了他愁思的根源,他就瞬间没了对婚典的期待和不安,心里反而溢满了愧疚和歉然,忽然觉得他不该这样。但转念一想,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对。
萧景琰还跪在中间,梅长苏看着他周身散出的锋锐之气,觉得烦乱的心情渐渐宁定下来。
萧景琰正跪着以示忏悔谢罪,忽然间却感觉到身边与他并排跪下了另外一人,偏过头去,是一身素服的梅长苏。
梅长苏行过三个丧礼,末了才看着台子上的林帅牌位,开口道:“父帅,母亲。”
磕一个头。
“孩儿不孝。”
再磕一个头。
“孩儿不能让林氏血脉延绵下去,让林家代代香火在我这一代断了延续,是孩儿有罪。”
又磕一个头。
“方才景琰所说句句都是实情,并且孩儿与景琰同心同思,若父帅母亲要降罚,孩儿也自当领受。”
还是一个磕头。
“孩儿自知有罪难赎,不敢奢求父母原谅……但是恕孩儿也不能放弃景琰。任何事情,任何艰险,任何坎坷,孩儿都愿与景琰生死共担,绝无怨言。”
依旧磕一个头。
“望父帅母亲,能明白孩儿心意。”
这一次,萧景琰和梅长苏一起拜了下去。
虽然二人都一身素白,可四围都是明晃晃的烛火,在他们坚定刚毅的面上映出一片红光——像是婚典时拜见高堂一样。
金陵虽不至于一雨成冬,可下了一整夜的大雨,这天气也不是说着玩的,总是生了些寒气。萧景琰怕梅长苏觉得冷,便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暖着,另一只手揽过了他的肩膀,陪着他在雨后更显清新的花园里闲走。
跟在身后的列战英觉得有些着急,两位主子倒是悠悠闲闲地在花园里散步,可明日就是婚典,于礼数来说他们此时根本不能见面。哪知道那两位还这样大大方方的携手漫步,也不怕犯了忌讳。
“几月未见,你似乎清减了些。”萧景琰捏了捏梅长苏细弱的手腕,有些心疼。
“又在胡说八道,我这几月什么事也没做,成天就是吃饭睡觉,想清减也没处减啊。”
“那我怎么瞧着你比过年时瘦了?”
“这不是必然的吗?过年时候每天得吃多少东西,一时发了福也不奇怪。”
“反正我觉着是瘦了,等你住进了宫里,必得给你好好补补。”萧景琰停下脚步,同梅长苏面对面站着,“明天就是正日子了,等过了明天,看你还敢不敢让人不省心。”
梅长苏扯出一个笑:“让谁不省心也不敢让陛下不省心啊,在下区区一介白衣,哪里敢找皇帝陛下的麻烦?”
“说得倒是好听,你以为你给我找的麻烦还少吗?”
“此言差矣。我怎么记得过去那几年,都是陛下在给我找麻烦?”
“所以我们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萧景琰伸出手去拢紧了梅长苏的披风,却在触及那毛领上的湿意时乍然蹙紧了眉,忙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他换上。
“怎么湿成这样,你披着也不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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