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久安接过信收好,“我不在,要紧吗?万一……”
元仁大师摇了摇头,“虽说时局纷乱,却还远没到出事的时候,放心去吧。”
“弟子离开的这些时日,请师傅多保重。”
“唉……可惜,没有长治的消息。”
高久安默不作声。他一度认为高长治已不在人世,直至前些日子在丞相府外遭了埋伏;那个人,看身形很像他。过招的时候,似是对他有所保留,但毕竟时隔多年,长治若在世应该也有了很大变化,他不敢确定。
立冬以后,一日冷过一日。
鸿仁寺众弟子的生活,简单且平淡的重复着,还不如远山的那些枫树有色彩,绿了红,红了又黄,叶落遍地,满山霞衣,略显萧条的枝丫上,甚至能够想象出来年郁郁青翠的样子。
香客少的时候,弟子们修完课业、练罢功夫便会聚在一起踢沙包,欢声笑语不断,仿佛将整个鸿仁寺尽数染上欢快之声,叫那风一吹,飘得满山满院都是。这个时候,元仁大师总会站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裴菱,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可裴菱,笑得天真无邪,跟着师兄们一道跑啊闹啊,完全是一副孩子心性。
那晚之后,她再未去过紫峰阁,亦不曾试图靠近。元仁大师觉得,不是他有所误会,便是她隐藏的太深了。
大雪。十一月节,至此而雪盛。
昨日傍晚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彻夜不停,大有势将青山换新颜之势。
裴菱已习惯早起,推开房门,将明未明的晨色中已可看出一片银装素裹之景。今年的第一场雪,堆叠出的浓厚冷冽似带出了些许年味,她忽然想起远方的那个人。此刻,她在做什么?她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可曾好好照顾自己么?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他那样宠着她,那般爱着她,必不会叫她受了半分委屈。
雪仍在下,她回身进屋,在棉袄子外头又套了一件棉马甲这才出了厢房。这个时辰,伙头师兄应该已经在准备过堂了,保不准典座师兄也在。她可以大赖赖的顶着帮忙的名头去烤火,师兄肯定不好意思真就叫她搭手帮忙的。想到此,她笑了笑,师兄们到底心善。往棉马甲里缩缩脖子,双手拢进袖筒,快步往伙房去。
路过通往后山的戒浮门时,裴菱被门前几个浅显的脚印吸引了视线,没有迟疑也未作停留,经过戒浮门走进廊道,伙房就在前面了。师傅昨夜歇在紫峰阁,这几个脚印定是他人所留,而且此人不久之前刚上山。多亏了这场雪,要不是天黑雪厚,此人定不会经戒浮门上山。她双手紧握,脚步平稳;鸿仁寺,果然不简单。
此时在紫峰阁密室,元仁大师刚刚听完高久安的禀报。
“这一趟,辛苦你了,久安。”元仁大师一边说,一边将事先为他准备的糕点推过去。
“师傅言重了。”高久安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师傅一直都记得他的喜好。
“往后就在紫峰阁住下吧,再过两年等青衣学成之后,你们一道下山。”
高久安楞了楞,想忍没忍住,“那你呢,师傅?”
元仁大师笑了,“我老了,已经走不动了,当年答应帮助公孙丞相的时候就没打算离开鸿仁寺,再说,只要你和青衣能平安,我就算对得起公孙丞相的托付了。”
“师傅怎的……说这样的话。”
“本来……我还抱着一丝侥幸,结果你查到的与裴菱所言没有丝毫出入,简单工整,朴园寺住持还为她打了保票。”元仁大师叹气,那是他多年的好友,怎的也会背信弃义。
“师傅,恕弟子愚钝,难道这样还不够洗清师妹的嫌疑吗?”
元仁大师看着他,摇了摇头,“越是毫无破绽,越说明有问题,我替她爻过两次卦,一次正反卦,一次扶摇卦,你猜爻到什么?”
“反卦?!”
“空卦。”
高久安面露惊异之色,“空……卦?!”
“我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爻出空卦,你说,你这个师妹是普通人吗?”
“那……师傅可有主张?”
“她拜师也有半年了,我尚不能确定她的企图,也不确定她究竟知不知道紫峰阁的秘密,只能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所以,你若能在紫峰阁住下,我也好放心。”
高久安想了想,回道:“好吧,听师傅的安排,等我把山下的房子处置妥了,便收拾了东西住过来。”
元仁大师笑着不住点头,“好啊……这样我就安心了。”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
晋历一九三年初秋,赵青衣从元仁大师手中接过了群经之首、卦象之宗,《易经》。
这日,青衣从紫峰阁下来,正巧碰上裴菱。她手里捧着一叠粗麻衣衫,正一间厢房一间厢房的往里送,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愣,笑着快走几步过来,“师兄,今日这么早。”
“嗯,今日不大舒服,师傅让我回来歇着,可有我的衣衫,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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