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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个天神,我活了快四十年,第一次有幸亲耳聆听如此摄人魂魄、如此震撼人心的叫声。不过不幸的很,这叫声于我来说,真不是清彻远播,闻而悦乐的梵音。我慌得不知所措,推开窗户,探出身子,上下左右地探察声源,但终没确定发音的位置。看看儿子,从左侧卧翻到仰面朝天,再翻到右侧卧。

几分钟后,我头顶的楼板有了响声,嗒、嗒、嗒、嗒,听得出是带跟儿的拖鞋抡在地板上的声音。哗……卫生间马桶放水的声音。接着又是嗒嗒嗒嗒拖鞋跟敲地板的声音。响声由卫生间敲向卧室。

莫非就是头顶上这户人家?我知道这套房是被房东出租的。我住了快一年了,还没听到过这种动静。住进什么人了?如此不堪。儿子亏得睡着了,如果他能听到,我该怎样跟他解释?啧啧!这种叫声,孟子在集市上听到的杀猪声都比他优美一百倍。

第二天,我依然带了儿子到牛校里,听美丽女同学宛若天籁的红凤凰、粉凤凰。

晚上八点多,儿子如常早早入睡。楼顶上时不时传来拖鞋跟敲击楼板的声音。我到后间厨房收拾时,听到楼上后阳台女孩子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天井对面的墙上,有被灯光打出的两个女孩子的身影,看得出,人就在我家楼上后阳台。

我正往后阳台上张望着,听到阳台窗外唰唰啦啦的响声。我拉开纱窗,见窗外护框底板上落了一层瓜子皮,还有几个小食品的空袋袋,唰拉,又一把爪子皮落了下来。

我有点怒了,几岁的孩子都知道不能随地乱丢果皮,这么大的女孩子,应该也是成年人了,怎么这点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我生气地对着楼上喊:“怎么这么不自觉呀,把垃圾扔到人家的护栏里,你们觉得合适吗?受过教育没有啊!”

楼上阳台的灯立时关掉了,咣的一声,阳台与厨房之间的门也关上了。

回到客厅,心里的气还顶在嗓子眼儿。楼上倒底住的什么人?昨天晚上叫得我半宿没睡着,今天又把垃圾扔在我家的护框里,要是整个楼住的都是这种人,那还不得天天掐架。难怪人说:千金买屋,万金买邻。摊上这么个邻居,住着堵心。

看时间尚早,我盘腿坐到沙发上,拉起给儿子织了一半的毛线衣,一针一针地桶着,楼顶上时不时传来鞋跟敲击楼板的声音。

十点钟洗漱完毕,上床睡觉。躺在床上,却怎样也睡不着,听到些许动静,不由自主地就想分辨是不是又是女子的叫声。楼下健身器械的吱嘎声,老头老太太们欢快的笑闹声,每天都会响到很晚。平时觉得很烦,希望有个万籁俱寂的睡眠环境。可今天听这声响,反觉得如此的和谐动听。在楼下健身器械吱吱嘎嘎的响声中,我渐渐进入了梦香。

不知是我因照顾孩子睡觉太轻,还是这种叫声附有某种魔力,入睡时间不长,轻微但很清晰的女人的叫声又传了过来,如泣如诉的、似喜似悲的、无法抑制的叫喊:啊……啊……啊,夹杂着头顶吱吱吱吱的响声一齐向我袭来。

我激灵一下警醒,儿子在床里翻了几下身,可能憋了尿。

我翻身下床,得想个法子通知他们一下,也许人家真不知道叫声会传到邻居的耳朵里。可怎么个通知法呢?听着叫声与吱吱的床响是同步的,应该是楼上这家。但这种塔楼也说不准,比如有装修的电钻声,你根本就听不出从哪儿发出的。不行就敲暖气管子吧,做案者听到声音,应该能够领会敲击者的含意。而且还听不出来敲击声源自何处。

我到厨房找了根擀面杖,拉开卧室窗下暖气的护罩,在暖气片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三下,当当当,至少我家四周几层楼的人家都能听得到。吱吱的床响停了下来,女人的叫声也中断了。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终是打断了人家正常的人伦之道。

我没敢开灯,怕那对儿被惊了的鸳鸯被惹恼,也从窗户探出身,循着灯光找到我。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我一个女人家,独自带着四岁的儿子,不得不把尾巴夹紧些。

就着月亮照进的微光,我把擀面杖放回厨房,拿了小塑料盆,把儿子叫醒,让儿子向盆里撒了尿。

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惊了人家鸳梦,多少有些愧疚。

迷迷糊糊之中,吱吱吱吱的响声,又从楼顶板上传来。我努力睁开眼睛,用拳头锤锤脑袋,我出现幻听了?啊……啊……啊,女人的叫声,叫声中甚至夹杂着笑声,略显夸张,不似前时那种发自肺腑的、压抑不住的叫喊。音量也略大于前。

叫板?叫给我听?让你敲暖气管子?

什么人这么嚣张?小姐?黑社会?我忽然想起在电梯里常看到的几个年轻女孩:蓝绿的眼影,鲜艳欲滴的红唇,黑色的蕾丝短坎儿、暴露着的整条的大白胳膊、短得不能再短的纱裙、二寸厚底的松糕皮凉鞋,鲜红的脚指甲。她们在电梯里的调笑打闹,既不天真,也不活泼,带着一种低俗和无良。

麻烦了,惹上黑社会了?是商女的叫声?带标价的?不然喊大么大声干什么?为让嫖客多付钱?或表明她们的服务是认真的?暗示嫖客您花的钱真是物超所值呀!如此肆无忌惮,有黑社会罩着?想到此,我的眼前立刻腾起一团黑雾,紧张得手脚都哆嗦起来了。

楼上啊啊啊的叫声,潮水般地冲击着我的耳膜。我心中暗暗祷告:大姐,你赢了,I服了YOU,饶了我儿子吧,他才四岁,这种声音听不得。

我哆哆嗦嗦地把儿子抱起,抱着儿子坐在客厅沙发上,用左臂搂着儿子头,顺势尽量掩住儿子的耳朵。客厅和卧室隔着一堵墙,声音小了些,但叫声依然清晰。

良久,冲上云霄的呐喊,一切归于静寂。

稍许,拖鞋跟抡在地板上的声音,咔、咔、咔,由卧室敲向卫生间,哗……,马桶放水,咔、咔、咔,拖鞋跟从卫生间敲向卧室。

我敢断定,黑社会就在我家头顶。

接下来的日子,女子的叫声,隔三差五地就会上演一番。暖气管我是不敢敲了,我怕黑社会报复我。叫声响起,我就迅速把儿子移到客厅沙发上。直到马桶放水,拖鞋跟敲回卧室,我再把儿子抱到床上。

白天,陪儿子到牛校玩儿,把儿子往牛校托儿所孩子群里一撒,我就躲在大杨树的树荫里,绞尽脑汁思索对付黑社会的办法。但所有的方案都被自己推翻了。我得想个万全之策,不能让黑社会发现是我在搅局。

想了快两个月了,我依然束手无策。楼上的戏码,照常稠密地上演。

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我还在忍耐,其实我心里也是有所考量的。

我所住的塔楼,各户间有如堆累的积木。邻居间有些短隔墙,甚至用的是不隔音的预制板。东家放个响屁,西家便立闻其声。如有一家放了音响,就如开了演唱会,家家都能听到轰隆隆的“我曾经问个不休……”,而夜阑人静之时,如此清晰且消魂的叫声,绝不会只入我一人之耳。

依平日所见所闻,我的芳邻中,能勇冠三街的实不在少数。

以我家左邻为例,前些时就与北邻发生了一场有生有色、智勇兼备的战事。

我家左邻,家门朝北,与他家房门相对的邻居,在二十米开外的楼道北端。北邻家有位眼距较宽的公子哥,十几岁了,在一所益智学校读书。男孩被学校教育的很有礼貌,见我头发梳成马尾,碰面就叫我大姐姐,分手时还会跟我儿子告别:再见,小弟弟。

忽然有一天,北邻家在墙外门框上端,挂出了一面圆镜。因他家的房门挨着单元门,单元里的几户人家出来进去,亮晃晃的镜子格外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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