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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墨敬之的夸赞,将士面上无多少喜色,他继续向自己的将军禀报:“齐渊侯半个时辰前也赶来,正在大厅内等着将军。”

墨敬之沉黑色的眼眸眨了下,嘴边笑意更深:“哦?我可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着急。”齐渊侯墨隽在炎崆的名声并不好,这位附庸风雅的侯爷封爵前就没少受非议,封爵后,这位侯爷更是饱受大臣们弹劾,甚至有一次左相李绅一天连上十道奏折弹劾这位齐渊侯,原因仅仅是这位侯爷在北扬郡发生旱灾之时没有捐出更多的银两赈灾。炎崆国主墨衣深看着案桌上堆了有一寸高的奏折,对着墨敬之连连叹息,一个以武治国的国度,出了个附庸风雅又懒散的侯爷,也难怪人人都看不惯。

走入琉璃坊内,刺鼻的烟火味还未消散,琉璃坊为四进八间屋子的作坊,走过影壁就是正厅。原本恢弘的正厅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厅内站着十多位蓬头垢面的人,他们就是炎崆或者说整个祖洲最为有名的技师与工匠。

他们之中有几位认识墨敬之。琉璃坊对外宣称是私人作坊,但这些技师们清楚得知道,他们私下里是听命于炎崆国主的,墨敬之也时常会暗中来琉璃坊交予这些技师制作军队武器的任务,亲自与一些技师研究武器图谱,与其中几位技师相熟。

墨敬之走进来的时候,一位面色惨白的老技师连忙迎了上来,他看上去年过五十,鬓边白发渐染,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场大火只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惊惧,大火熄灭后,醉心于武器制造的他们,仍然保持着心底的渴望。“大将军,琉璃坊几时能够重建?”老技师向墨敬之行了个礼,灼热的目光直视墨敬之。

炎崆以冶铁闻名于祖洲,十个炎崆人中就有一个是工匠或技师,人人以此为荣,能进入琉璃坊的技师们,是炎崆数一数二的人才。历代炎崆国主及朝臣都对这些技师十分礼待,就算是墨敬之这位屡立军功的大将军也不得怠慢这些技师们。

墨敬之微微俯身,向那位老技师恭敬地回礼:“国主已启动国库,三个月内必重建琉璃坊,诸位师傅稍待。”

“三个月啊……”又一位技师走出人群,他年纪稍小,刚过不惑之年,人显得十分精神,“这三个月若没战事倒好说,就怕这战事一起,武器补给怕会跟不上吧。”他略微担忧地道。

墨敬之点点头:“何师傅说得有理,我们也只能祈祷这三个月炎崆与诸国能够相安无事。”

“未必。”年纪稍大些的老技师捋着花白胡须,摇头道,“世乐国主在萱芷和扶风两郡增驻兵力,又于净河岸以百舸水舰驻守,云轩的野心可不小。”

老技师说完,在场其他技师纷纷点头应和,炎崆尚武轻文,每个人血脉里都流着战斗的热血,就算是这些整日浸淫在冶铁之术中的技师们,也都有一颗上阵杀敌之心。在这样的乱世里,这种心思更加强烈。墨敬之双手抱拳,恭敬地向各位技师做了个长揖,而后他挺直身,正色道:“墨敬之不才,受国主恩惠,腆为炎崆主帅,然我国有难,敬之首当护卫炎崆,拼却性命也不让他国铁骑踏入炎崆境内半步!墨敬之再次向诸位立誓,若他国军队只要有一人踏上炎崆国土,墨敬之定将其驱逐出炎崆国土,后向国主领罪!”

墨敬之言罢,抽出腰侧佩剑,割向左手掌心,鲜血滴落在地,向众人表明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诸位技师们不再议论,墨敬之能被封为大将军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老技师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墨将军可比里面那位有担当的多了。”老技师苦笑,转过身,望着正厅左边的一扇门,抬手指着,“齐渊侯正在里屋等着将军,两位大人定有话要说,我等不便打扰。”

“多谢诸位。”墨敬之拱手而礼,带着袁晋走入那扇门内。

齐渊侯墨隽正在屋内不安地踱着步,手里的折扇开了合,合了开,一会也不得消停。他身着一件织锦灰色长袍,头上戴着玉制的头冠,儒雅俊逸的脸上却是一副踌躇模样,他不停地用手绢擦着额头的汗珠,直到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墨隽脸色转为煞白,用手绢在额前抹了一把,塞进衣袖中,恭恭敬敬地朝来人行礼。

“见过侯爷。”墨敬之一只脚还未迈进屋内,墨隽当先行了礼。

墨敬之愣了下,他与墨隽都为侯爵,但墨隽乃炎崆国主墨衣深的堂叔,墨隽原本可以封王,但前任国主在朝臣接二连三的参奏下,没有封墨隽为亲王,只给了个侯爵。墨敬之的父亲只因先祖有功才得以世袭爵位,两人若要比,墨隽这个齐渊侯倒是比墨敬之的靖烈侯要有分量的多,但墨隽知道,在诸人眼中,自己这个齐渊侯一点也没墨敬之的靖烈侯受人敬仰。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又会降为伯爵。

“侯爷客气了,敬之当不起。”墨敬之平平地笑了一下,向墨隽回礼。墨隽所在的屋子是技师们平日商讨之地,只有几张桌椅,平日也是封着的,昨日一场大火倒没烧着这里,比之烟熏火燎过的正厅,这里整洁干净不少,难怪墨隽会选这一处呆着。

墨敬之四下看了眼,墨隽一个人呆在这个屋子里,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好像是有什么话想对墨敬之说。墨敬之挥手让跟他前来的袁晋退下,挑起衣摆,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来。“侯爷有什么要私下对敬之说的?”墨敬之双手平放在双膝上,目光正对墨隽。

墨隽心头压力陡升,他平日里喜欢附庸风雅,鲜少与军人为伍,墨敬之端坐对面,墨隽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墨敬之见墨隽半晌未说话,当先开口:“侯爷是想请罪?”

“算是吧……“墨隽嗫嚅一声,额头又渗出了汗珠。

“赵琛的尸体在哪里?”墨敬之从进琉璃坊至今,还未见过赵琛的尸体,墨敬之知道,墨隽应该把赵琛的尸体保护得很好。

果然,墨隽抖抖霍霍地抬起手,指了指墨敬之身后:“在侯爷身后的那处暗阁里。”

“暗阁?”墨敬之转过身,就见墙壁上突然陷出一扇门,嘎吱一声,门应声而开,洞黑的门后看不清里面,只能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请侯爷随我来。”墨隽走到暗门边,向墨敬之点点头。

这个暗阁并不大,只有一丈长宽,进去一个人都嫌拥挤。现在这件暗阁里有三个活人,再加一具尸体,显得非常拥挤。

刚那阵细碎的脚步声是由仵作发出,在墨敬之他们进来的时候,仵作刚好验完尸。仵作见墨敬之和墨隽走进来,刚要行礼,被墨敬之抬手打住了:“直说,人怎么的死的。”

“赵坊主脑后有一个食指粗的血窟窿,应是被暗器所伤。”仵作如实禀报。

“暗器取出来了?”墨敬之问。

“这……”仵作犹豫道,“下官并未在赵坊主脑中发现暗器。”

墨敬之眼神暗了下来,没有暗器,就查不到凶手,也就是说,这有可能会成为一桩悬案。

“尸体是何时发现的?”墨敬之走到赵琛尸体旁,翻看了下赵琛脑后的血窟窿。

“大约寅时三刻。”墨隽用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道。

“赵琛何时死的?”

“寅时二刻。”仵作道。

“前后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得到消息袁晋就封了城,那就是说,这凶手应该还在城内。”墨敬之将目光转向低着头擦汗的墨隽,嘴边浮起一丝冷笑,“侯爷,为何赵坊主会在寅时走出侯爷府邸?”

墨隽身子一颤,双腿哆嗦,差点就跪在地上。他就怕墨敬之这么问他,人本是住在他府邸里的,但是三更半夜死在了琉璃坊,墨隽就算没嫌疑,也必然会被追问,墨隽知道自己的名声在炎崆不好,但他十分不想与命案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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