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开市的时候,街上人头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刚从沙海城外入城的旅人,每个人都风霜满面,却掩不住眼角的喜悦。自从三年前炎崆璃城的琉璃坊被大火付之一炬,炎崆输往祖洲各国的琉璃制品愈发难求,而一直在祖洲遇冷的玛瑙制品取代了琉璃制品,逐渐走俏,越来越多的祖洲商人开始长途跋涉至沙海城内,以廉价购买玛瑙制品,以高价贩卖至祖洲各国,赚取暴利。墨氏玛瑙铺这些年也接待了许许多多的祖洲人,墨敛之的财力足可以媲美祖洲一些小国的君王,顾茗澜算过,再过些年头,墨敛之的财力足以抵得过世乐国库。此次来北漠,一则是为了接回云鸾;二则为了与北漠联手攻打炎崆;三则是为了收买这位北漠第一的商贾,有他的雄厚财力支援,世乐攻打炎崆助力更大。
略显萧条的街市上没什么可看的,顾茗澜一路上沉默不语,只跟着墨敛之七拐八绕,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渐渐从主道走岔,沙海城城墙赫然在目。
“城门已然落锁,墨当家这是要硬闯不成?”顾茗澜停步,皱眉道。
墨敛之呵呵笑了一声,抬手指着城墙道:“北漠最值得一观的人人都道是月色下的月牙泉,但要我说,这北漠最值得一看的,一是终年积雪的华渊山;二则是沙海城头的月色。”墨敛之话音刚落,就见他翻身上了城墙前的一个帐篷顶,借着月色,几个起落跃上了沙海城高耸的城墙。
顾茗澜啧了一声,若非知晓墨敛之的身份,还以为这人是个游荡天下随意落脚的游侠。但看墨敛之已躲过了城墙上的守卫,腾身跃至了城墙上的角楼,紫蓝的夜色中星海璀璨,皓月如盘,似乎所有的光亮都集于墨敛之一身,却又不那么显眼灼热。
墨敛之背对着顾茗澜坐在角楼上,顾茗澜有些恍然。存在脑中不曾翻开的记忆又一次袭来,顾茗澜想转身就逃,脚上却好似绑了千斤重的铅石,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二十多年前的辞新之夜,墨敬之与他一齐翻上了璃城的墙头,年少的两人坐在璃城的角楼上,看着在头顶炸开的绚烂烟花,说着未来的雄心壮志,二十年后,走在他前面的人死去了,而自己,刻意学着他,想要帮他完成那愚不可及的心愿。
顾茗澜恢复了神色,他学着墨敛之那样轻轻跃上了帐篷顶,几个起落翻上了角楼,坐在了墨敛之身旁。
“月色正好。”墨敛之望着头顶上的皓月,笑着说。
顾茗澜也抬起了头,他看向的是西北方的那一带星光,北漠暑气不比炎崆弱多少,星空比之炎崆却沉澈许多。
“你会不会吹笛子?”顾茗澜问。
“会。”墨敛之点头,“不过在此处我可没法吹给你听。”
“那就改日。”
“行。”
第53章惊蛰·七
顾茗澜皱着眉头把墨敛之吹的曲子听完了。若说北漠荒凉,笛音凄寒,但也不是墨敛之吹的那样的……寻不到调儿。
好容易等墨敛之吹完了曲子,顾茗澜见夜色深沉,起身要向墨敛之告辞。墨敛之似乎意犹未尽,擦了下手中的鹰骨笛,问刚放下银杯站起身的顾茗澜:“御将军可愿再听一首?”
再听一首?顾茗澜一颤,下意识地摇头:“不晚了,顾某就不叨扰墨当家。”
墨敛之好似没听出顾茗澜的意思,他用鹰骨笛拦下了顾茗澜的去路,并不放弃:“御将军客气了,左右明日无事,御将军晚些起也无人会责怪。”
顾茗澜心想墨敛之这是不把自己留下来再听一首那不着调儿的笛曲是不会放自己离开,索性又坐回了凳上,给自己面前的银质酒杯里斟满了清冽的酒水。
墨敛之看顾茗澜又重新坐定,收回了鹰骨笛,试了个音,一首让顾茗澜眉头紧敛的曲子从墨敛之的指尖溢出,顾茗澜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想以口中醇厚的酒香掩盖掉刺耳的笛音。
又一曲吹完,墨敛之的兴味好似更浓厚了,他给顾茗澜空了的酒杯里又斟了一杯,说道:“御将军觉得这一首如何?”
如何?顾茗澜想真是不怎么样,但这话他不能说。顾茗澜向墨敛之道了声谢,捧起酒杯敬向墨敛之:“墨当家的笛音不同凡响。”
墨敛之哈哈一笑,把鹰骨笛放在了身边的石桌上道:“原来御将军也会迎奉阿谀,也难怪,御将军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一跃至现在的地位,自是有将军的手段不是?”
顾茗澜一怔,随后将端着的酒杯放在石桌上,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墨敛之并非不会吹笛,他故意将曲调吹得不着调,为的是好在此时给他一击。顾茗澜忽然摇头哂笑,他大意了,墨敛之是个阴沉狡猾的商人,他一直在留心注意着这个人,却因为他长得太像墨敬之而松了戒备。“宦海浮沉没点心思与手腕,终会翻覆,墨当家既然懂这份理,又何需惊讶?”顾茗澜恢复了懒散的神色,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嘴角挂着疏离淡漠的笑意,直视着对面微微变了脸色的人。墨敛之终究只是墨敛之,他怎么就糊涂了呢。
这次换成墨敛之收紧了神色,他哑然半晌,也忽然笑了起来,眼神甚是锐利:“我真有点怕……爱上你。”
“墨当家无需担忧,”顾茗澜嗤笑一声,“顾某一定不会让你爱上顾某。”
庭院内,除了渐渐飘远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墨敛之手抚上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的鹰骨笛,收起了徘徊在顾茗澜身上的目光。他怎么会爱上顾茗澜,这个男人的心里只装了一个墨敬之,就算墨敬之已经死了,也不会再让任何人走进去。想到这里,墨敛之渐渐握紧了鹰骨笛,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自那夜后,墨敛之一直不曾见过顾茗澜。直到两个月后,秋风突如其来地席卷了北漠,在北漠为质十多年的世乐世子终于要离开北漠,回往世乐,墨敛之才在临街的酒楼上,望着骑在马上,带着淡漠疏离笑容的男人,饮下了一杯涩口的酒水。
沙扬刃亲自送云鸾至砾金绿洲,待世乐百人影月军走出砾金城,沙扬刃即刻调转马头,领兵回赤宫,他的悬在脖子上的狼牙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有眼尖的仆从注意到,沙扬刃的腰间,多了一块剔透的碧色玉石,形状好似一弯月牙。
过砾金绿洲向南而行,经过北漠最大的戈壁——荒莽原。据说在千年前,荒莽原还有人烟,诸多北漠之王在此建立城邦,荒莽原是勾连北漠与祖洲的要道,如今只入目粗砂砾石,大地龟裂的沟壑有的宽如人臂,有的广如长河,灰褐色的骆驼刺间或生长在纵横蜿蜒的沟壑边。荒莽原让旅人觉得苍凉,还因为随处可见的风化遗迹,石壁斑驳,有些早已坍塌。
云鸾驾马走在顾茗澜身侧,因为质子身份,这十年里他只能行至砾金绿洲,十年前他在马车中昏昏沉沉地随意看了一眼荒莽原,早已不记得荒莽原到底是何种模样,只有这一片黄沙盖眼。
“荒莽原地处北漠最南,原先还有些植被覆盖,但近年来漠神为阻炎崆山脉热气而设下的结界逐渐减弱,荒莽原的植被就更加稀少。”顾茗澜见云鸾面露诧异,解释道。
云鸾点头,继续驾马跟在顾茗澜身边。不远处,一根高耸的石柱孤零零地立在路中央,旁边还有一些风化没落的古迹,显得荒莽原更加苍凉。顾茗澜忽然勒住了马,抬手示意身后的百人军队停下脚步。
“怎么了?”泽白月不喜欢这苍凉的荒莽原,巴不得早些走出这里,见顾茗澜突然停下步子,秀眉高挑,却不好开口催促。
顾茗澜四下仔细地看了一圈,低声道:“情况不对,让大家注意些。”
“是什么人?”虽已入秋,荒莽原依旧暑气蒸腾,云鸾顺着顾茗澜的目光望去,就见蒸腾的暑气中,那片荒凉的古迹变得有些模糊。
静默的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顾茗澜眉梢紧蹙,对泽白月命令道:“让影月军将短箭装好,一会突围后你带着世子向西去,找个偏僻的地方让世子换上影月军服!”
“不是沙盗?”泽白月疑惑地问,传说荒莽原沙盗横行,刚听顾茗澜说要让云鸾换下世子外袍,难道是针对云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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