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敛之也伸手抚上了宫墙,被火灼烧后的城墙上划出了一道指痕,他轻轻捻掉手指上的灰,笑得随意:“北漠只派了一万高骑殿后就得到了炎崆四郡,这笔交易怎么看都是世乐亏。”他瞥了一眼面前人,却见顾茗澜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墨敛之挑起眉头:“难道不是?”
顾茗澜笑微微地说:“墨先生是个商人,如今北漠赚取如斯多的利润,怎么墨先生倒不高兴了?”
墨敛之转过身,与顾茗澜面对面,阴沉的目光紧紧盯着顾茗澜:“既然我是个商人,便会考虑到这笔利润是否能拿得起。”他伸手点在顾茗澜的脖子上,继续说道,“炎崆四郡对于北漠来说是一笔丰厚的利润,但对于我墨氏,可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顾茗澜仍旧笑意盎然地看着墨敛之,只是笑容不再柔和,变得如朔月里的寒风:“此话该如何说起呢?”
“呵……”墨敛之摇头轻笑了声,“你还要跟我装傻?”墨敛之戳在顾茗澜脖子间的手指加重了力道,被他制住的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微微皱起了眉,忽然墨敛之撤回了手指,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步步为营,算计得太过,会让你自己也万劫不复。”
顾茗澜重新吸了一口气,不以为然地道:“文书已经发出去了,墨先生反悔已是来不及。”
墨敛之负手转身,背对着顾茗澜,冰冷的话语夹在雨声中传来:“墨某多谢世子及顾将军成全。”
与刚才一样的话语,却比刚才要冷硬许多。顾茗澜看着墨色身影渐行渐远,头顶的惊雷一闪而过,顾茗澜瞬间明白了过来!
“来人!”顾茗澜立刻想要叫来人,却发现这里只剩下他自己一人,他算计了北漠与墨氏,却忘了……自己留给了北漠一个出兵的借口,世乐现在还没有战胜北漠的把握。
“你步步为营,算计得太过,会让自己也万劫不复。”墨敛之的话徘徊在耳边,顾茗澜捏紧了拳头。
幽长漆黑的宫廊里,只有一声接着一声沉重的脚步声砸在地上,一抹锋利的笑容悬在墨敛之嘴角边,宛若黑暗中走来的复仇修罗,他撑着伞沿着仄窄的甬道,走向原本属于他的王宫。
天羽军攻占炎崆皇都的最后一夜,按照约定,顾茗澜及墨敛之没有入城,而是让云鸾亲自领十万天羽军进入皇都。墨敛之清楚顾茗澜如此做是要让云鸾快速在军中树立威望,一个在北漠为质多年的世子,想要登顶世乐王座,没有卓著功勋谈何容易?王者之路,不是任何人能够走得上去的道路。就像墨氏的先祖,一千年前的摄政王顾风睫,他觊觎那个王座,还未来得及触碰到王座的扶手就被亲手扶植的年幼国主给踢下了丹墀。往前又走了几步,过了长长幽寂的宫廊,眼前出现的是一座荒芜的宅邸,枯草掩映,暴雨冲刷着斑驳的墙壁,墨敛之扶开交缠的枯枝,走上前去,刺耳的推门声响起,灰尘簌簌飘落,瞬间被雨水拍在泥泞的泥浆中,辨不清是尘是泥。
墨敛之记得,这应该是最早的靖烈侯府,在摄政王顾风睫的府宅旧址上修建而成,赐给了墨敬之的父亲,后来老靖烈侯被弹劾举家迁往睢阳璃城,这处宅院便荒芜了。
墨氏的旧宅不大,为三进院落,左右两边分置庑房,影壁后是一畦花圃,枯败的树枝依稀可辨是炎崆人最为喜爱的赤榴花,墨敛之折断一根枯枝拿在手上,想起幼时曾经在这株赤榴花下,与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墨敬之比扳手腕,墨敬之赢了后却嘟嘴说墨敛之让着他,不过三十年而已,一切都变了。
“在去炎京的路上我遇见了个少年,他也姓顾,不是炎崆顾氏,好像是出自南浔顾允执一脉,如今落魄,父亲便让我收了他做随侍。”
“辞新之夜,我与他翻上璃城墙头,烟花在头顶炸开,我听他说他的志向是要成为一统天下的大将军。哈哈,一统天下的不该是帝王么,一个将军,只能做帝王手中的利刃吧。”
“我追到净水边只看见一个瘦小的白色身影站在南下世乐的船头,我想我应该彻底错过了他,这话我也只敢跟堂兄你说,我爱上了他。此生不忘,纵然来时需要我这条命替他铺下一条一统天下的这条路,我也会心甘情愿吧。”
心甘情愿?墨敬之真的心甘情愿去为顾茗澜死,但墨敛之不会心甘情愿地去让顾茗澜算计。
阿提萨颤巍巍地走进赤宫,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抬头望着赤红色的帐篷顶,心想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走进这座北漠最神圣的地方了。
沙扬刃手里捏着一封奏报,灰刃爬在他的腿边,如今朔月,北漠被皑皑冰雪覆盖,饶是在温暖如春的赤宫里,灰刃仍旧没什么精神。
“大王的事情大王决定便好,阿提萨老了,脑子也不打转了。”阿提萨在雪白的毡席上坐下,耷拉着眼皮,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沙扬刃转着手中的奏报,挑了挑嘴角:“阿提萨与我倒是越来越客气了,本王找您来,是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只要回答可以或者不行便好。”
阿提萨眯了眯眼,口气淡漠:“烦请大王明示。”
沙扬刃听到阿提萨的冰冷的口气,长叹一声,他坐直了身子:“北漠欲向世乐出兵,阿提萨觉得如何?”
阿提萨猛地睁大了眼睛,苍老的瞳孔中显出一抹愕然,转瞬又恢复了空洞,他低笑摇头,讥诮道:“大王是疯了么?”
“不可以么?”沙扬刃道,“我们已经拥有了炎崆四郡,只与世乐一河相隔。”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阿提萨突然爆喝,一掌砸在面前的矮几上,“那炎崆四郡世乐是许给了你,还是许给了墨敛之?墨敛之他的心到底归于北漠还是归于他顾氏?大王觉得墨敛之会将到手的四郡拱手送给北漠么?”
一连串的发问,年老的人因过于激动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他紧紧地盯着坐在王座上抿唇淡笑的人,花白的眉头敛起,片刻后又松开,待咳喘稍定,阿提萨坐回了毡席上,对沙扬刃道:“大王心意已决,还用问一个将死之人么?”
沙扬刃点头:“是,我的心意已决,在他们找到墨敛之的时候,我就打定了注意。”
趴在沙扬刃脚边的灰刃抬起脑袋,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新主人,摇了摇尾巴。沙扬刃顺了下灰刃的长毛,从王座上站起身,走向赤宫门边。大雪布满了整个沙海城,从沙海绿洲至砾金绿洲这段路亦被大雪封堵,若非常年跋涉于北漠之人,无人可以轻易地通过此地。
“阿提萨,你说我还能再一次杀了曜舜么?”沙扬刃背对着阿提萨,站得笔直,灰刃在他的脚边昂起头,长嚎一声,好似扎向阿提萨的一把刀。
阿提萨看着沙扬刃凛然的背影,刚舒展的眉头又一次锁紧,沙扬刃是不信命之人,那云鸾呢?
“孤得快些准备辎重,开春的时候雪就会化了,净水岸将布满北漠的高骑!”沙扬刃张开双臂,让金色的阳光洒满全身,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阿提萨默默地站起身,蹒跚走到沙扬刃的身边,神情肃然,向沙扬刃行礼道:“阿提萨告退。”也不等沙扬刃点头,退出了赤宫。
下了半夜的雨终于停了。墨敛之收起伞,走出了寥落荒芜的宅邸,门外有一人仰头望着辨不清字迹的牌匾,见墨敛之走了出来,他向墨敛之点了下头。
舒忝白!在墨敛之面前的人,是炎崆靖平侯舒忝白!
“墨衣深还留着这座宅邸。”墨敛之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落,嘴边的笑容颇耐人寻味。
舒忝白似乎一夜之间老成了许多,他敛起目光,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墨衣深原是想毁去这座宅子,毕竟当年若非摄政王将年幼的国主藏身在自己的宅邸里养了三年,年幼的国主怕早已被叔叔们杀死了。”
“所以在墨彦和除去顾风睫后,这位年轻的国主依然保留着摄政王的宅邸。”舒忝白想起了什么,目光又一次转向荒凉的宅邸,讪笑一声道:“说起来,国主很像当年的墨彦和。年幼被老靖烈侯扶上王座,没几年就将老靖烈侯贬黜至璃城,只是老靖烈侯终究是老了,国主便将目光转向了意气风发的小侯爷,终于把靖烈侯一脉拔除,三年后又被世乐灭了国。墨彦和的结局不也是一样,一千年前元始帝出兵炎崆,曾感慨若摄政王在,他是不敢觊觎炎崆半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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