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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禹依那些商贩所说的就转身出了这处市集,转而向大启街南端走去。一边走一边生气。主要是因为实在心疼这个成本,不仅要现买那些地辛来制糖,且竟然还要他买种盆栽的那种贵价花盘来种这些地辛。

而他又不能随便将到时发了芽的生姜切来往婆婆那块菜园子里的土里一埋,因如那样的话,土不对、地方也不对。土必须是得用沙质土壤,还必得用盆子栽种,因为这些姜在掺沙的土中生长时,对温湿的要求很苛刻,它们既喜温暖又要避阳,那这么一来,就得不时搬动那些盆子,放在室内又暖又照不到阳光的地方。若不用盆子来种,只埋在室外的土里,就不易在一日中不同的日照角度与条件下搬动那些种姜用的土壤以来达到调节温湿的效果。

他虽是知道怎么来种姜,可真没想到这里的花盆这么难买。本还想买些像是花鸟市场中那种极便宜的一块钱一只的简易砖红色带底孔的基础花盆的,哪里知道这里的人没有这种花盆,只因穷苦人家不种花,只种菜,且要种菜都是在屋后辟一块地下来,直接就在户外种起来了。那种种植观赏用的花与树的事情只有富户里的人才会做,这么一来,花盆这种东西都也得是精美的,因要摆在这里殷富的人的宅中厢房里,若盆周没有一些精美的图纹花样或是没有镌上一两句小词小令,又怎能与那些人家中的布置相衬呢。

只是若要范禹拿那样的花盆来种姜,他也真是十分心疼那个成本,且一买还得买好几只,只买一只是肯定不够的。

可因为应下了祟侯免,他现在就不得不快速地将一切与卖暖体糖相关的事项都一一落实起来。

他背着背囊在大启街上走着,他记得街南段是有那样的卖景观盆栽与花卉的铺子的,因他以前自己在街上摆档卖呱呱时,收了档往才旦金坞走去时就曾瞥见过。只不过走到那里要经过那两个表兄弟的酒楼。

在这一刻,范禹是真不想再见到他们中的任意一个,尤其是那个做表哥的。他如今是一个这样省俭的人,却就因为怕得罪那个表哥,害得他此番屡屡破例,一想到这些多余的花费,他就恨不得连着数月都不用见到那人的脸。

他在大启街上向南端走去时,先是经过了自家的呱呱摊档,档前围着不少人,他也就没有跟他家的帮工打招呼,只是在人群外围经过。跟着,他仍是靠左行,他宁肯经过侯乙酒楼,也不想经过大康酒楼。

他闷着头走过了侯乙酒楼门口,就继续朝前走去,再过了约有五分钟,就走至一个专卖花卉盆栽的铺子。他跟里面的伙计说他东家差他来问问有没有便宜的小型的空花盆卖,还说最便宜的就行了,只要是底盘带孔的就成。

那伙计就领着他去看了两款,长得很朴实,可能是放在园子里露天用的,可是依旧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用来种姜还是显得有点贵价了。他有些犹豫,想要去别家看看,也好货比三家再说。于是他直起身来,说道:“嗯,我先看看。”

哪知转了一圈,发现都不便宜,就想着不如还回市集去,索性买那种给小孩洗澡用的木桶,既厚实又不怕摔,不如让那家木工铺子里的师傅把木桶箍成方型的,到时叫人家在桶底抠一个圆孔出来也就是了。于是他这么想着,就一路又往北走去,哪知走着走着,又一想,还是不行,木头的就算是再结实耐用的也经不起长期地那样装着带湿度的土,总是会腐烂得快些的。

于是他又往南走去,走着走着又在想是不是索性让城东市集上的卖陶器的铺子里给他专门烧制一些合他用的到时用来种姜的陶器,就是这种特制的要等上十数日,但是也肯定是要便宜不少的。且他将背囊里的那些姜带回家后也是要等它们发芽的,等它们发出芽点也得十数日,也不是一回了家就能马上种进土里面的。那还不如今天先去那处市集上问问,看人家能不能按要求做,若能做,他就不买现成的那些贵价的了,而是让人订做。

于是他又转过头往北走去。

他就这样低着头,一边盘算着这些事,一边在大启街上的这一段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这样来回了几趟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来回地走着,总之一有了一个想法就换一个方向。沿街的那些生意淡的小贩的眼光已随着他这个奇怪的人来来回回好几趟了,都不知这人这是在做什么,也不知这人这到底是要上哪头去,到底是去南?还是去北?

直至他被大康酒楼的掌柜的叫住,他才发现自己正在路经大康酒楼的大门口。这掌柜的也不知怎么了,如今一见到他就端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虽说是假了点,可也毕竟是比他以往那种总带点鄙薄之意的神色要好多了。

但是,范禹因昨天被他家东家那样说了一顿之后,事后想想就一直有一股气怨结在胸中,今天还要为了他东家买姜买盆,还都不便宜,令他一个自从来了这里后由来都是相当省俭、最好什么都是不用花钱的人更为不舒服。于是他连带着看到这个一脸假笑的掌柜的也是相当不舒服,竟做不到像他往常那样地对人有担待了,而只是由着自己的心性来行事,狠剜了这掌柜的一眼,也不应,转头走了。

这掌柜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给剜糊涂了,忙追了上去,揪住这小哥的那个还有些细的手肘,说道:“哎?小哥,别忙着走啊。我家东家让你进去。”范禹说:“什么进去?不去。”说着就要走。这掌柜的忙扯住:“哎?别走啊别走啊,我一个人回去也不好交代。”范禹今天实在没心情理这掌柜的与他那个什么东家,于是便不打算多说,而是要挣脱了这人的钳制,还想要自顾往北走去。

哪知这掌柜的也不想跟他多说了,一个一百八十七公分,一个离一米七还要差上那么一点,自然只有任这掌柜的想将这小哥扯到哪去就扯到哪去。范禹连身都没转过来就被这掌柜的拖走了。

当他人站在祟侯免一楼那间临街的厢房里时,就见祟侯免说:“我在窗前时见你那只头顶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在想什么心事呢?”他看了一眼这厢房里支开的那扇窗子,回过头答:“没想什么。”

祟侯免自知自己昨天说话说得没数,过重了,而且他心里本不是那么看范禹的,哪知说出来的话并未经过思量,且十分难听。可是他眼下也下不去那个脸,来认真跟范禹赔不是。

于是,他问:“吃了没?这都快中午了,还在街上晃悠。”范禹本想答“要你管”的,可又一想,这么一来就像是在跟这人小吵小闹地在拌嘴,这样更显得无聊,于是索性一句话也不说,只顾自己低着头,想着等这人自觉无趣了,就会放他走的。

哪知这人就打发那个还在他身后站着的掌柜的去端饭与现烤的鸭腿过来,还一边招呼他道:“来来,快坐过来吃午饭。我也还没吃,我们一起吃。”范禹都不想看他,只说:“看来你和你那个表弟都是想着像我这种人,只要用一碗鸭腿饭就能够收买下来了。”眼下不比昨天那会儿,眼下就只有他和祟侯免两个人,他即便把难听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也不怕落了祟侯免的面子,比不得这人昨天当着一众人那样说得他当众没脸。祟侯免一听这话,马上应道:“瞎说什么!”顿了一下,说道:“我哪里能跟那个人一样!”范禹抬眼瞥了他一眼,说:“那他以前端盒鸭腿饭上我档口去想引诱我,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不也是要拿鸭腿饭来打发我,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祟侯免听了,说了一个“我”字,就一时间接不下去了。马上起身走到门口,对外头大堂上一个伙计喊了一声:“叫掌柜的过来!”那伙计本是手里端着一样要给食客的菜的,就应了是,跟着紧忙地将菜送到了那桌客的台子上,接着就忙不迭地去火房找掌柜的去了。

不一会儿,这掌柜的就由火房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一大盘烤鸭,过来后就忙着解释:“这现烤的,刚才盛了盘。”他还当是这头厢房里的人等着要吃这烤鸭,他又接着说:“饭马上就来。”祟侯免说:“撤了撤了。他不要吃鸭腿,去拿炖牛腱子过来。”那掌柜的应着“是,是。”就端着那个托盘下去了,心里还想着:也真是折腾,这么好吃的烤鸭也嫌弃。

祟侯免交代完了话,就折回,要往他原先坐着的位子走去,在经过范禹时,听见他在嘀咕:“以为换了个牛腱子就比他表弟好了……”祟侯免一听,一句话都不说,又转身到门口要叫人去找那掌柜的过来。

范禹一看他这样,也急了,转过身扯住他,把他拖了回来,说:“行了行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吧,你这样叫来叫去的,人家都不敢说你,只会当我是成天这样轻狂地做人的。”祟侯免定着不动,问:“那你还气?”范禹定着不说话,祟侯免作样子又要去找人来,范禹只能说:“唉,不气了不气了。”他知道这个人是不会对他认自己错的,真地说出口是没可能,只会用这种方式逼得他不再计较昨天那件事。

祟侯免扯了他过去坐到桌旁。不一会儿,腱子肉被端了上来,饭也被端了上来。祟侯免先举筷夹了一块牛腱进范禹面前的碗里,说:“快吃。”范禹拖拖拉拉地举筷,脸上神情烦恹,好像是连饭都没有兴致吃了一样,因他还在烦着那件买花盆的事,想着吃完了就得去市集问那些家做陶制器皿的,最好有哪家肯给他做他想要的那种,且如能订制,那他就要他们把陶盆做成方形的,这样一个一个排成一排那样地摆着能较圆形陶盆更好地利用空间面积。

他因这事烦着,还想着如实在不行,他就要去找夏侯乙,问他家有没有什么不用的陶盆可以卖给他,二手的说不定还便宜点。总之他将什么方法都想尽的,就是要找出一个最节约的方式,也无他法可寻,他现在的小生意得养活三十来口人,且还得节余出资金来用作拓展生意用。虽说现在手头宽裕不少了,可是能省的地方都是一定要省的。

他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望着眼前那一碗饭,眼里空空的,像是眼中什么都没有一样。这时陡地听坐他旁边那人大声说了句:“唉行了行了行了!”把范禹一吓,抬眼看他,就见他一脸无奈,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别再跟我怄气了!”

范禹一听这话,又看这人这副样子,忍不住想笑,不过没有应答,低下头去要挟碗里的牛腱子来吃。祟侯免放下筷子,扯他的手肘,要他停住、先别吃,问:“你笑什么!”范禹也不看他,手肘那里使了点力拧着,还是要用手里的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牛腱,作势要挟来吃,说着:“就会把自己当盘菜,还当别人心里老想着他那事似的。”

祟侯免一听,问:“你没想着那事,那你想什么呢?”范禹说:“我在想买花盆的事情。”祟侯免问:“什么花盆,你现在还挺有闲情的,还种起花来了?”范禹一听这话,也没直接应答他这话,只说:“是啊,像我这种人,哪配种什么花呢,种出来也不懂得欣赏。”他没打算跟这人说买花盆是用来种姜的,他就觉得这些他生意上的需要多少对外保密一些的事情都是没必要对任何人提及的。

祟侯免一听他这话里的话,就说:“你看看你,又来了。我都说了我错了,你还不肯放过我,时不时就来歪派我一句。”范禹不接碴,只管自己吃牛腱配米饭。祟侯免见他这样,就说:“好了好了,你要什么花盆,上我府上去取就是,你要多少只都行。吃了饭就去,我陪你一道去。”

范禹想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为了花盆伤脑筋也全是因这人要暖体糖的货而起的,那么既自己都已为了买姜出了大价钱了,那花盆由这人出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也不是占了他一点半点的。

这么想着,他就答:“好啊。”

☆、第28章

两人吃了午饭,就一道出了大康酒楼的前门,向南走去。哪知没走两步就见夏侯乙和一个大胡子男人正在街那一侧与他们相向而行,像是夏侯乙他们出外刚办完了事又正要回来这处酒楼了似的。

范禹看见了他们,而他们也看见了范禹与祟侯免。就穿街而过,向他们跟前走近。范禹心想着:应该不是又能吵起来吧。

哪知还好,夏侯乙只是问范禹要往哪儿去,却有意避开问有关祟侯免的,明明看见祟侯免和他在一块,要去什么地方也应该是要一道去的,却只是问范禹要上哪儿去,而不是问“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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