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喜欢你。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我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其实这非常浅显。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我无故对你好,说白了就是我自私地喜欢你而已。我不敢让你知道,因为我怕你发了火,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我也没想到我终究还是不能待在你身边。
蒋家来提亲,同义父交涉统一全国的北伐大业。从大小姐婚礼起始,蒋家一再游说义父出兵征伐,义父终于被说动。
义父要我认祖归宗,接管慕家的军队,保你做一世的富贵公子。对于这件事,我同样是激昂又忐忑。
激昂的是我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能够为你挡风避雨,该是我莫大的幸运。无论我要承受什么,我甘之如饴。忐忑的是我这样的出身,做你的手足兄弟,只怕会让你蒙羞。事情果真如我所料,你处处针对我,令我难为极了。可我必须去走这条路,因为我同义父一样,只想你安康喜乐地过活。
可惜天不如人愿。终于还是把你卷进这个泥潭里来,也害了大小姐。我对不起你。可是冰辞,还是希望你能听我一句,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南方的军政,你能放开就放开吧。虽然南方军权是慕家的基业,可这东西噬人,沾了它就没有全身而退的一天。况且我更为担心的,是你被蒋家利用,作了他们手里的刀枪利器,等到真的天下大统时,会遭到摧折断毁。历史上没有哪一个开国名将能够善终,冰辞,切记切记!
蒋家从向慕家提亲始,游说义父出兵征伐,并为南方军提供无限制财政支持,直到义父终于被说动。一个有耐心作如此部署的氏族,绝对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冰辞,义父和大小姐已经不在了,将来能与蒋家保持距离,就不要同他们多牵扯。蒋慕之间的关联就到我为止,你千万不要搀和进来。慕家为了他们的统一霸业,已经牺牲得太多了。
其他的,我也不必多说了。冰辞,你是很聪明的孩子,只要你能够看透政权更迭的本质,不过是野心家的各自博弈,就知道如何做最明智的选择。而我当然也盼着来年回马,就能在杏花烟雨里再见你一面。”
落款处只写了三个字:慕岩秋。
慕冰辞看得呆若木鸡。一时间有关慕岩秋的记忆潮水似的涌入脑中。那么多年,那么多相处的片段,他竟全然没有捕捉到过哪怕一个罅隙,慕岩秋对他,竟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慕冰辞第一个反应是羞愤,恨不能活拆了慕岩秋。然而蓦地意识到如慕岩秋说的,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慕冰辞心里堵塞,喘不过气地落开嘴唇,极度压抑地短促呼吸。把那信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忽然泄愤似的,连同那信封一起,咬牙撕成了碎片。碎纸片从他手里散落出来,慕阳奇怪地回过头来:“少爷,怎么了?”
“没事!你别管!”慕冰辞狠狠地将手中碎纸一把扔在地上,胸膛起伏,坐在桌边兀自发呆。
楼梯上传来喧哗声,孙一萍的呼喊声在佣人拉扯间传来:“岩秋!你出来啊岩秋!你不要妈了么!”
慕冰辞腾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口去,正看到两名佣人在与孙一萍拉扯。孙一萍抬头看到慕冰辞,用力挣开两人,跑到楼上来拉住了他,欣喜道:“岩秋!”
慕冰辞挥手示意佣人退下,反手扶住了孙一萍道:“我不是慕岩秋。慕岩秋他——你放心,我会让族里好好待你,你就安心住在帅府里。”
孙一萍一脸懵然:“你不是岩秋?那你是谁?”
“我是慕冰辞。”
“慕冰辞?——慕冰辞?”孙一萍努力地回想着,“慕冰辞不是让蒋三爷接走了吗?蒋三爷说,慕冰辞留在徽州,会坏了岩秋的大事。正好借着大小姐生娃娃的机会,让慕冰辞留在上海,徽州的事,就万无一失了。”
孙一萍猛地凑到慕冰辞面前:“你怎么还在徽州?蒋三爷呢?他没带你一起走吗?”
慕冰辞一下子往后退了两步。孙一萍那痴懵的脸倏地糊化了,慕冰辞混乱的脑中终于捕捉到一个极淡薄的闪念。
蒋呈衍一直都是在欺骗他?
忽然就想到了在上海的时候,有一晚接到慕岩秋的电话。当时他问蒋呈衍是不是跟慕岩秋很熟,蒋呈衍否认的话语。
在徽州的整件事里面,蒋呈衍从头到尾都在扮演一个推手的角色吗?慕冰辞想到慕岩秋认祖那次,他第一次见到蒋呈衍的情形。那时候,蒋呈衍也不单单是来参加仪式,而是另有目的?那么从他离开徽州前往上海,从头到尾,都是蒋呈衍的一个局吗?
第57章Chapter(57)
孙一萍却痴头懵脑看不懂他人神色,脑子一时清楚一时不清楚,很快又混淆了眼前人,只管追着慕冰辞,神神秘秘地道:“岩秋,蒋三爷又来过了。我听人说,他是来为蒋二爷提亲的。大小姐的婚事,老爷答应下来了。我看那借兵的事早晚也得成。听说蒋三爷提议让老爷认你做干儿子,你可得上心些,老爷不让少爷碰军队的事,往后可都是你的机会。”
神神叨叨的话语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兜头裹住了慕冰辞,教他几乎无法呼吸。慕阳在角落里听得些敏感词,赶紧过来驱赶孙一萍:“来人!把老夫人带下去!”转身来扶慕冰辞:“少爷,她这些疯话不可作数,你——”
却被慕冰辞一摆手打断。慕冰辞一手托住孙一萍一条胳膊,与她走近一些,脸上挤了笑出来,用一种冷静柔软的声音哄了她道:“蒋三爷经常来吗?”
孙一萍直以为眼前人是慕岩秋,见他终于愿意同自己搭话,立即反手抓住了他,作势把他往屋里拖。慕冰辞扭头对慕阳道:“你去楼下等我。”而后跟着孙一萍走到书桌旁边沙发,按着她一同坐下。
“这里没人,你说吧。”
孙一萍断断续续地道:“蒋三爷已经来过两三回了,每次都悄摸地来,不教人知道行踪。老爷要打云贵,那边快要压不住了。军费周转不过来,他们都要闹。蒋三爷有钱,他出军费,老爷出兵。谈了姻亲,都是一家人了。可小少爷不能打仗,蒋三爷说你可以。岩秋,咱娘俩出头的日子要来了!你马上就是大帅府的大少爷了!”
孙一萍话语跳跃,慕冰辞却能从那凌乱表述中推断出前因后果来。
他刚回国那阵就知道的,七省不太平。因为军费给不足,云贵和福建那边闹得不轻。但慕丞山不让他参与军队的事,故而他并不知晓后来的事。只听说云贵那边有罂粟土烟,似乎是笔可观的银钱收入,能解决军费的难题。原来平复云贵动乱,最大的功臣是蒋呈衍。
阿姐的婚嫁,他去上海的行程,瞒着老头子死讯,这一件件一桩桩经由蒋呈衍点拨的事,是不是都做了蒋家上位的铺路石?他知道蒋呈衍有本事,能言会道懂算计,可没料到慕家也是他算盘里面的木珠子,由得他摆布挑弄。那他慕冰辞又算得什么?蒋呈衍原本一直推拒跟他沾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却又为何忽然转变了态度,与他情缠爱恋起来?
蒋呈衍能跟凤时来长久地保持情人关系,却因为同他沾了关系,便突然连凤时来都抛到了脑后?就是养条狗,久了都会有感情。如果蒋呈衍是这样丝毫不念旧情的人,他怎么能相信,那样一个谋略算计的老手,会轻易折戟断戈,真心实意地与他倾心交融?
可悲的是,这样一段不伦关系,还是他慕冰辞自个儿往上凑的。若蒋呈衍处处留意他只是为了慕家的军权,那他缠着蒋呈衍讨要情惑,便是自己给他递了一把趁手好刃。他慕冰辞做了蒋家的人质,随时都可用来钳制老头子,还有那个对他心存妄念的慕岩秋。
蒋呈衍既得了他的心,更趁手拿捏着他的用处,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便宜事。现在想来,先前蒋呈衍一直劝解他放下军队事,说什么为了老头子的遗愿,分明是怕他坏了蒋家的大计。现在慕岩秋不在了,他又助他名正言顺取南方军的统军权,是因为蒋呈衍在南方军里面已经无人可用了吧?
孙一萍还在喋喋不休念叨着,慕冰辞心思已转了千百个急弯,乱如麻草。他摆手打断了孙一萍,沉声问:“这些事可当真?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一萍忽然局促起来,两手死死捏着衣角含糊道:“我——我是听管账的许良才说的,那些银钱的事,他都知道——我,我跟他的事,不会让老爷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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