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呈衍心里隐有计较,这样平凡简单的相守,此生于他是可望不可求。
这次的刺杀事件要说蹊跷,又哪有那么多蹊跷。如今同盟会与国军结盟,自然不会是他们下的手。慕冰辞又不是素有仇敌,他既被□□了这许久,上海这地方谁又敢在蒋呈衍眼皮底下动他?
思来想去,如此不计后果要杀慕冰辞的人,恐怕只有南京那边了。不管是蒋呈帛本人也好,还是他属下那些自诩嫡系的要员也好,他们要排挤南方军一家独大,借骊山之变就对慕冰辞诸多非难。蒋呈衍抢先一步拘下慕冰辞,不让他们有可趁之机,他们也早已不满。更何况观之慕冰辞拘禁之后生活奢侈,这些人更是嫉恨攻心。蒋呈帛就打过几次电话训斥蒋呈衍,说他在慕冰辞的事上做得太过。蒋呈帛说,事出有因,必遭反噬。
这句必遭反噬,就很值得推敲。
蒋呈衍手指温柔地在慕冰辞脸上磨蹭,他何尝不愿给慕冰辞自由,问题是南京那边也丝毫不愿退让一分,这两难境地,如何游刃有余?
若把冰辞放在身边会害了他性命,就只能把他远远送走。成全冰辞的自由,也让蒋呈帛眼不见为净,不必天天把眼珠子盯在这旧军阀的领军人身上。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不放心冰辞罢了。若冰辞不曾参与西安一事,而是趁那时自立北平,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蒋呈衍闭目而叹。当权者欲壑难填心思阴暗,既用了慕氏,又不信任南方军,如死狗烹也是迟早的事。如此政权只会计较权谋,怎会是万民之福?
过得一会,陆潮生来敲门。蒋呈衍知他有事汇报,为免打扰慕冰辞休息,起身跟他走到门外说话。
陆潮生道:“在剧院那边清场的弟兄回来了。杀手应该有两人,除了击毙的这个,另外那个跑掉了。我们暂时还没查到来路。”
蒋呈衍料想也是这样,点头道:“不用查了。大概是南京那边的人。”
陆潮生也不惊讶,默然稍许,又道:“三爷,还有件事。慕公子似乎是在剧院跟人接头。当时场面混乱,我们的人看到周围有两个人原本是想冲过去救慕公子的,但看到我们过去,他们迅速散开了。”
蒋呈衍眼皮一跳。是了,依着慕冰辞的性子,他一旦预料到对他的□□是长久不可解除的,他怎么听凭摆布?他表面上装得这么乖顺,不定是为暗地里调拨人手,谋划脱离的准备工作打掩护。正如上次骊山之变,他能找准同盟会的内应为他调遣,那么此次他一样可以故技重施,里应外合伺机逃离。为让他掉以轻心或起恻隐之情,冰辞甚至不惜用吸毒来麻痹他?
念头及此,蒋呈衍自觉这是可利用之机。他正也起了放慕冰辞离开的念头,若能成全他得后世自由——蒋呈衍心中蓦地一酸,却想,一切都值得了。
他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他曾有次与冰辞说起对待爱人的态度。
“若真有那样一个人,我最想要的,不是他能救我于垂危。而是我会衡量,我之于他,是恩赐抑或债责。若跟我一起,对他只有负累,会让他生不如死,我定会放手让他离开,且希望他长安喜乐,到老死都不与他相见。但是,若他此生只有我,离了我不能活,那么不管生死,我便与他携手并进,不求长生,但求相守。”
命运似乎于冥冥之中早有料定,早先有多少无心之言,过后便有多少一语成谶。原来他跟冰辞注定一场露水情缘,爱嗜情衷不过是筑他埋骨孤坟,决定放手的这一刻,再如何看得透放得下仍是痛不能释。
人心毕竟只是人心。
蒋呈衍沉默稍许,强压下心内波澜,面上毫无显露:“你们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点端倪。另外,冰辞的毒品是哪里来的,这条线,你们也去摸一摸,说不一定会有什么交集。有了消息立即告知我。”
陆潮生应声而去。
慕冰辞醒来,一眼先看到蒋呈衍。蒋呈衍脸色疲惫,看样子是没得好好休息。慕冰辞看到他便是心里一慌,第一个念头先想及剧院里那小胡子跟他说的话,对于后来的爆炸他反而没多少印象。开口先问了一句:“今天几号?”
仅这一句话,包藏着慕冰辞急不可待的小心思,蒋呈衍一耳朵就听出来了。他心里既然有了放他离开的计较,这份顺水人情,当然是乐意送的。然慕冰辞这样的急迫,蒋呈衍心里便如被他直接扎了一刀。慕冰辞此去或许再无缘相见,他对他,竟是半分留恋也无,只想着快快解脱。
蒋呈衍面上仍滴水不漏,只在暗心底里吞咽过那份痛苦,脸上勉强维持一个体面的笑:“三号。你啊,受了伤,先不关心自己身体好不好,别的事就不要操心了,知会我一声,什么不帮你办得妥帖?你只安心休养。”
慕冰辞话一出口就觉自己过于急切,生怕露了马脚。借着蒋呈衍的话头一转,道:“我就是头疼,倒也好像没有缺胳膊少腿。你不用担心。”
顿了一下,又想到如果自己离开了,蒋呈衍会怎么样?他可会伤心难过?抬头看蒋呈衍盯着他瞧,又不免有些心虚,胡乱想着别是自己的念头都写在了脸上,教蒋呈衍一眼就识破了。
也就故意放松了神情,微微一笑:“你不是工作很忙吗?做什么在这里守着我?南京那边知道了,又要檄文讨伐你不务正业,遍布报纸地挨骂。”
这样的话一如当初两人甜情蜜意时,慕冰辞常常跟他嘴皮子上讨的便宜。蒋呈衍自然不会觉得慕冰辞说了这样的话,就是把先前的态度都反转过来了,却更清楚对他设法离开的猜测应是确切。
蒋呈衍强忍酸楚,捉住慕冰辞的手与他十指交握,忍涩笑道:“为了你不说挨骂,就是挨刀子挨枪子,都是值得的。”从今而后,只怕连挨骂的机会都不再有。
蒋呈衍的情话从来刁钻,既带有窝心的甜,更有挑逗缠绵,慕冰辞心想,这辈子怕是遇不到像蒋呈衍这么会说情话的人了。可他心里仍存芥蒂,仍不愿放了自尊去与他哪怕真戏假做。也就不再接他的话,让蒋呈衍那番情意绵绵无处可达,一再落空。
蒋呈衍紧紧握住慕冰辞手指,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指尖。这个倔强的东西,就连骗骗他都不肯,如此小气。可也正是这样,当初慕冰辞泼水一般把感情一股脑儿倾注给他,才更显弥足珍贵。
一个人,愿意真心实意不计得失地爱另一个人,便是这尘世最珍贵的所在。
蒋呈衍道:“我说值得,并不是故意来跟你讨要偿付,你不必这样警惕。我只愿你养好身体,恢复精神,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慕冰辞心里一动,望着蒋呈衍讷讷说不出话。为什么蒋呈衍这么复杂,衷情他的人是他,算计他的人是他,口口声声为他好的人是他,可囚禁他的人也是他。如果蒋呈衍简单一些,自己是不是就会愿意一直爱他?
应该是的吧。
两人就这样无言望着,各自心中沧海,却再归拢不到一处。
蓝衣社不出几日就探知了一些蛛丝马迹,查到那日在剧院里跟慕冰辞有过接触的人,不过前后左右几个位置。再一番揪底盘查,就有了那个小胡子人士的信息。蓝衣社深知类似青帮和洪门这类组织的运作模式,集中性对小胡子的交游人情线摸了个透底。人情线的线头直指沉香园。
陆潮生把这个消息上报给蒋呈衍。
蒋呈衍把小胡子往来频繁的人一遍过目,最后一个关节打通到凤时来那里。蒋呈衍脑子里把有关凤时来的印象拿出来过了一遍,慢慢勾勒出一个说得通的大概。
沉香园是个不算小的范围。但是跟慕冰辞接触过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凤时来。
曾有一次慕冰辞失踪,洪门范锡林给了他一个刺绣领章,蒋呈衍拿着这领章找过凤时来,问他刺绣来历。凤时来说这东西来自福建漳州。那个时候,范锡林猜测那领章是某个不入流组织的会徽。那个组织连范锡林都不认得,凤时来却认得那刺绣,或许,凤时来也认得那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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