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是第九中队放假，也没人查什么纪律了，一个个不省人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清晨，苏毅是最早醒的，晃了晃还有些晕的脑袋，整理了一下军容，然后推醒岑队长，帮忙把各位兄弟抬回宿舍休息，打了声招呼离开。
回到第三中队，苏毅发现这里的气氛居然和第九中队差不多凝重，他心底咯噔一下，立即去找袁朗。
袁朗正在对着电脑发愁。
“报告。”
“进来。”
苏毅进了袁朗办公室，立正，敬礼：“队长，苏毅归队。”
袁朗抬眸看看他：“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会就来报个到吧？”
苏毅略略迟疑：“咱们中队怎么了？”
袁朗苦笑：“没怎么。就是这次任务出了点状况。”
苏毅：“不是说这次只是个小任务，没什么危险吗？”
“确实没危险，”袁朗捏捏眉心，“小苏，你来，看看这个。”
苏毅过去看，袁朗的电脑上，有两份文件，是同一个任务的两份截然不同的任务报告。
第一份报告：我方六人，耗弹二十七发，毙敌十人，俘虏六人。俘虏激烈反抗，夏子期同志反应及时，将其予以全部击毙。
第二份报告：我方六人，耗弹二十七发，毙敌十人，俘虏六人。俘虏未做出任何反抗，夏子期同志故意将其全部射杀。
苏毅呆住了，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心理：“第一份是真的还是······”
“第二份，”袁朗苦笑，打破了苏毅的希望，“我倒是想写失手杀人，可是一个两个还行，一失手杀了六个······我扯不出那个淡。”
苏毅：“不能把第二份交上去，这会毁了子期！”
袁朗：“我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当然可以交第一份报告，但那个混小子坚持实事求是。”
苏毅：“他疯了？！”
袁朗：“我看是疯了。我让他这个星期好好考虑，我先交第一份报告上去，如果他一个星期后依然坚持实事求是，那他可以绕过我，向上级提出申诉。”
苏毅：“可是······这样的话，您不是落了个知情不报的处分？”
袁朗露出了惯有的狡黠：“那就要看那个混小子心里，是我这个队长重要，还是他的实事求是重要了。”
苏毅稍稍轻松了一些：“他应该还没那么浑······这次到底为什么？子期不会无缘无故射杀俘虏。”
袁朗凝重：“任务前一天他接了个电话，然后状态就有些不对。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我当时也疏忽了，就那么让他上了战场。我以为他是个老兵，不会有什么岔子，结果······”
“结果什么？”
“绑俘虏时，那几位用越南语说了句脏话，大概是问候我辈父母之类的，我们这边在场只有夏子期懂越南语，”袁朗的苦笑深重到脸上起了褶子，“他听懂了，二话不说，拔枪射杀了六人。他当时动作太快，我们都蒙了。”
“因为脏话杀人？！”苏毅呆了，“子期这是怎么了？！”
“回来以后我才知道，夏子期家里出事了，”袁朗叹气，“他那天接了电话，有一辆醉驾的车把他们家车撞了，他父母抢救无效死亡，他还有个十一岁的弟弟，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能不能活下来要靠运气。听到骂他父母的脏话，他一下子情绪没控制住······也不能怪他。”
苏毅恍惚：“他家还有别人吗？”
袁朗：“没了，其他都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这电话还是他们家邻居打的。”
苏毅：“我去看看他。”
袁朗点头：“去吧，好好劝一劝，其实我是非常不愿意挨处分的。”
苏毅勉强笑了笑，敬礼离开。
夏子期没有训练，房门紧闭，当苏毅推门进去时，他正坐在床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在烟雾缭绕中，夏子期面目不清，但总之是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
听到响动，夏子期抬头，勉强挤出笑容：“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苏毅坐到他旁边，没有看他，目视前方，“我也听说了。”
夏子期勉强挤出的一点笑容也消失：“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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