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们得知消息后纷纷围过来祝贺,阿茗也夹杂在其中,黑亮的眼睛盯着我,笑眯眯地说了句“大师兄和小师妹百年好合”。
我现在还能回想起他说这么句是的表情、语气,不是强颜欢笑,也不带有刻骨铭心的怨恨,而是风轻云淡一般,好像我真的不过是一位和他关系平平的师兄,而非有过肌肤之亲的恋人。
门派上下喜气洋洋,可婚期还未正式定下,师父却收到了一封战书——魔教左护法邀师父于泰山之巅决战,若师父落败,整个青城派便要转头魔教门下。
这一战至关重要,师父深知自己的武功决计抵不过魔教左护法,对外不得不装作积极备战,踌躇满志,私下里却是几乎愁白了头发。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师父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幅海图,上面标着一处小岛,据说正是传说中千年前武林绝顶高手们的隐居无名岛,上面有众多武学秘笈,只要得到一本便可傲视群雄,称霸武林,现下想来真是痴人说梦啊。
☆、第三十五章生离
慕白见易锋神情凄楚,心中也不由得叹息,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选了遵从师命,如今即便悔得肝肠寸断也为时过晚了。
明渊肃然道:“这么说来,当年是尊师带你们前往天堑浮岛的?”
易锋摇了摇头:“师父说他不能离开,否则怕被人说成是青城派掌门怕事,远远遁逃了,只得命我和阿茗二人悄悄前去,并反复叮嘱一定要把秘笈取回,青城派的生死存亡此一举。但后来我们买船出海后才发觉,小茹竟然偷偷藏在我们船上,当时航程已然过半,再无返还余地,也只得协她一起往岛上去了。”
慕白道:“所以说,百年前登岛之人一共有三个,宋茗没有回来,那你师妹呢?她活下来了吗?”
“活下来了——”易锋喃喃道,“我们两个本该死的人都活下来了,却永远欠阿茗一条命。”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远处,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近百年时光,也仍旧能看得见那座怒海中的浮岛:“传说中的浮岛并不算大,上面却有一座山,几乎将整个岛都占满了,四周零散地分布着些简陋的木头房子。开始我们只在木屋中翻找,却是一无所获,后来当我们几乎绕着那座山在岛上绕了一周时,才发现山体的一侧竟镶嵌着两片高大犹如城墙的石门。”
慕白皱眉道:“浮岛远离陆地,而那一带的海域即便是水族也不敢轻易进入,那些铸门的工具和材料又是怎么运送过去的呢?”
易锋苦笑了一下,“这些问题我想了足足有百年,却依旧没有太多头绪,而在当时,我们却是没有时间想这么许多的,既然外面没有,那么所谓的秘笈一定藏在石门后的山腹之中。富贵险中求,武林中人刀口舔血也不惧危险,于是我们三人当即就在周围四下摸索,想要尽快寻到开门的机关,而这时小茹却趁机偷偷将我拉到一旁,低声叮嘱我进去后一定要跟紧她,千万不要和阿茗单独一起。”
明渊冷笑了一声,“看来她已经知道了你和宋茗的过往,担心他因爱生恨,在岛上伺机加害于你。你这个小师妹也是个心计深沉之人,和她父亲真真一个模样。”
易锋不可置信地望向明渊:“小茹确确实实知道我和阿茗曾是情人,可龙君说我师父心机深沉,此话怎讲?”
明渊食指轻敲桌面,道:“天堑浮岛,也就是你们武林人士口中的无名岛存在时间极长,若上面的东西那么好拿,江湖里早就秘笈泛滥了,可见是凶险之地。而如此凶险之地,你师父就只派遣两个弟子前往,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便是要派你们二人前去送死——”
“——师父决计不会害我的!”易锋截口道。
“百年前我游历世间时曾听说过天胤教,也就是你口中的魔教,依稀记得他们确实以挑战为由头吞并消灭了不少门派,先不说你师父会不会加害于你,单说当时青城派的情势,的的确确可称得上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你师父肯将希望尽数寄于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传说之上,应是有十足把握的。他既不去,就必须要派一个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代替,你是他的首徒弟,又是将来的女婿,几乎可称得上半子,他信任你无可厚非,那么剩下的宋茗,一定就是浮岛秘密的知情人,如若不然,你师父是决计不会拍一个年轻弟子前往的。”
易锋嘴唇颤抖了两下,满腔辩驳之言终是化为一声叹息,“为何……为何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到,原来师父……原来阿茗……这样一来,后面的事也就都说得通了……我真是太傻了……”
明渊笑道:“不是你傻,而是你从未曾想到会被最亲近之人算计。”而自己学到的最惨烈的教训,便是提防亲人。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看向慕白,却发现那小修士也正回望自己,似是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心。
或许这个人是不一样的……或许我可以信任他……明渊想着,朝慕白点点头,回了一个微笑,继续对易锋道:“你师父不仅信任你,更知道宋茗心悦于你,只有你和他同去才能顺利将他想要的东西带回。可他又担心你头脑一热,跟着宋茗跑了,于是就授意自己的女儿暗中跟随,你师妹也因而知道了你们之间的私情。”
易锋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也想到大约是师父要小茹来的,毕竟师母是一位机关高手,也将浑身的本事都传给了小茹,有她在我们的胜算能大上一些,却没想到这只是为了监视我们。”
许久未曾开口的国师此时轻咳了一声,“人心向来反复难辨,如今故人大多归于尘土,当时的种种心思用意也难考证,还是说说门后面的事吧。”他虽不怎么说话,但每次开口都给明渊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是在故意压着嗓子,好让人分辩不出他本来的声音。
易锋顿了顿,又继续回想那段久远的记忆:“阿茗很快找到了开门的方法,我们三人奋力推开石门,发现脚下是一条长长的用石头方砖铺就的甬道,足足可供八人并行,阿茗二话不说就当先走在了前面,我和小茹跟在他身后。甬道越走越窄,最后我们不得不排成一列,但除了变窄之外也并没有什么意外,一路都极其顺遂,阿茗小心地引导着我们绕过了所有机关,小茹则默默跟着阿茗,什么也没有说。”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有三个出口的石室,我们站在当中左顾右盼,阿茗要走左边的出口,可小茹却执意要走中间的,两个人都异常坚持,一时争执不下便转头来问我的意见,我当时昏了头,想也不想就说自己愿意相信阿茗,小茹听后立时大发雷霆,大声骂阿茗甘于下贱,勾引同门师兄,又指责阿茗居心叵测,要引我入死地。”
“阿茗一句话也没有辩白,只是看着我,好像要我做选择,我被小茹吵得头大,却又不由得有些相信了,因为我知道阿茗是真心悦我,若换作是我,自己心爱之人突然提出一刀两断而后另娶他人,心中也定会怨恨吧。所以,最后我还是听了小茹的话走廊中间那扇门,要阿茗自己去走左边的门。阿茗还是什么也没说,犹豫了一下就跟了上来。”
明渊哼笑了一声:“二对一,正确的却是少数。”
易锋垂下头,“出口外还是狭窄的甬道,和之前我们走过的似乎并没有太大不同,可这次阿茗却走在最后面,换了小茹探路,结果刚刚走出不到十步,便从墙壁里毫无征兆地射出无数毒箭,小茹躲闪不及被刺中了肩头,当即昏迷过去,我只能将她背在背上,和阿茗奋力往回跑,想要重新回到那间石室,但那时出口已经被断龙石封死,我们根本没法回去,别无他法之下只能冒死顺着甬道继续往前走。”
“勉强过了箭阵,又有翻板,板下黑洞洞的好似无底深渊,我两次险些掉下去,背上又负着人,全靠阿茗相救才能脱身。可没过多久,阿茗却被从地下探出的锥刺刺伤,脚被捅了个对穿,血流不止,我不止一次劝他停下来歇一歇,他却总是说时间不够,必须尽快将我们送出去。大概就如龙君所言,阿茗是浮岛秘密的知情人吧。”
明渊颔首道:“传言天堑浮岛每百年只会出现一天,十二个时辰后就会重新沉入海底,想来这一点宋茗是清楚的,所以才会一再说时间不够。”
“我们最后狼狈地逃出了山腹,根本没有拿到什么武功秘笈,我心下惴惴,还犹豫着要不要冒死再进山一趟,可这时,整个浮岛却突然开始不停振动,然后缓缓下沉。我连忙背着小茹拼命往船边跑,阿茗则落在后面,等我把小茹送上船后,海水已经涨到了岸上,顷刻间就把原本搁浅的船托了起来,我急急转头去看还在岛上的阿茗,希望他已经跟上来了,却见他正站在远处静静地瞧着我。”
“那时,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脚背,很快又漫过了他的小腿。我害怕极了,连忙划动船桨想要划过去救他,可海浪却把船往相反的方向推,我大声朝着他叫、朝着他吼,他都置若罔闻,只是那样静静地瞧着我,而后突然转身,一瘸一拐地往石门的方向走去,紧接着,海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浮岛完全沉没下去,我在船上等了三天,阿茗却再也没有浮上来……”
“离师父与魔教比斗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左右为难,最后只得咬牙选择返航,谁知在海上迷失了方向,出海时用了十几天,回去却用了近两个月。等我们弃船登岸,马不停蹄地赶回青城山,却发现那里已成了一片焦土——师父与魔教左使比斗落败,当场被杀,而青城派也不复存在了。”
“后来的事,不过是潜心练武、报仇雪恨的老套故事。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约战魔教教主并将他击败,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也按照师父生前的愿望娶了小茹为妻,第二年还得了一对龙凤胎。旁人看我时都是满眼艳羡,只有我自己知道故人夜夜入梦的滋味有多难熬。”
慕白见易锋满脸痛苦,有些不忍,不由得劝道:“你也无须自责,是你师弟自己自愿放弃的,怪不得你。”
易锋轻轻摇头道:“没用的,我何尝不曾千次百次这样对自己说过,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只要一回想起阿茗最后的眼神,我便彻夜不得安眠,他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我在江湖上有了红颜知己时是这样,我与小茹订婚时是这样,我错怪他,不听他的话走进死路时是这样,他决定永远离开时也是这样……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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