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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沉声吩咐清风发送求救信号,提剑迎向三人,他心中明白这三人装束虽不起眼,武功却不低,加上出手狠辣,乃是一流好手。三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甫一接招,宋青书以一敌三,已然落了下风。不过他这三年的苦练也不是白费的,当下镇定心神,只专心防守,一口长剑将门户守的严密异常,与那三人见招拆招,一时倒也不露败迹。

西南方向似有人来,宋青书心中稍宽,想是殷六叔与峨嵋诸人到了,心念电转,将长剑舞得更加密不透风。正凝神对敌之时,忽地听到一声娇呼,“三个奴仆,也这么……这么了得?”原来是那周芷若在听静玄说这三人来历。这一声让宋青书立时心旌飘荡,手上剑法一滞,嗤的一声,左手衣袖已被单刀割去一截。殷梨亭见青书遇险,拔剑应对。有师叔助阵,宋青书登时压力大减,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稳住心神迎敌。忽地一道倩影飘过,一指戳在殷无禄后颈之上,一击得手便跃回原处。殷无福、殷无寿大惊,抢到殷无禄身边扶住他,众人眼望那少女,身姿清丽,一张脸却布满黑气,丑陋不堪,不是蛛儿却又是谁。

却说宋青书对战三人,原本出招顺畅,只因得听见周芷若声音而失了准头,心中大骂自己没用,却也暗自心惊。事隔多年原以为自己已然释怀,没想到甫一相见便立时破功,当真是冤孽。心道:宋青书啊宋青书,一为已甚,岂可再乎?此生须得一心全为武当,以赎前次罪责,对周姑娘可万万不得心存别想了。

他正心中懊悔,却听得殷六叔道:“青书,快拜见师太和众位师伯师叔。”宋青书依言向灭绝师太行过大礼,待到向旁人行礼时便只行平礼。峨嵋派开山祖师郭襄女侠与他太师父张三丰平辈,灭绝师太是峨嵋第三代掌门人,按说辈分比殷梨亭略低一辈,与宋青书平辈,但殷梨亭与灭绝师太座下女弟子纪晓芙有婚姻之约,他原来又对周芷若心存好感,便对灭绝师太存了几分讨好之意,那时在光明顶上遇见时便刻意摆低了姿态。现下他那点暧昧心思已然不复存在,自然是不用再对峨嵋众人作低伏小,他以后是要继任武当掌门之位的,灭绝师太是一派之主,对她行个大礼那是他宋青书礼数周全,若是真依六叔之言执子侄后辈之礼拜峨嵋众人,只怕不妥,因此便只行了平礼。众人适才见他力斗殷氏三兄弟,法度严谨,招数精奇,确是名门弟子的风范。而在三名高手围攻之下,显然落在下风,但仍是镇静拒敌,丝毫不见慌乱,尤其不易。此时走到临近一看,众人心中不禁暗暗喝彩:“好一个美少年!”但见他眉目清秀,俊美之中带着三分轩昂气度,令人一见之下,自然心折。

殷梨亭道:“这是我大师兄独生爱子,叫做青书。”静玄道:“近年来颇闻玉面孟尝的侠名,江湖上都说宋少侠慷慨仗义,济人解困。今日得识尊范,幸何如之。”峨嵋众弟子窃窃私议,脸上均有“果然名不虚传”的赞佩之意。

宋青书抬眼看见周芷若,佳人依旧是少女模样。她是灭绝师太幺徒,聪慧过人,灭绝虽对弟子不假辞色,但对周芷若却独有一份爱护,峨嵋众人也爱她温柔可人,真可算是占得峨嵋头一份宠爱,此种人物举手投足之间自是气冠芳华,令宋青书一见倾心。然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周芷若一颗芳心尽数系在张无忌身上,与张无忌结缘不成,由爱生恨,性情大变。此番再见,宋青书对她又怜又怨,怜她一介女流却担当灭绝师太遗命重托,更是因此违背本心,做出许多伤天害理之事而饱受良知折磨,怨她明明对自己无情,却又为着报复张无忌许他一个空口诺言,答应与他成婚。念及此处,他转过头不再看芷若,却见落眼处一个少年正在看着自己。

宋青书定睛一看,原来是前世情敌张无忌,心中暗道:张无忌啊张无忌,这次不愿与你为敌,放你一马罢。一念至此,顿觉此番情景却是有些微妙诡异,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三分狡黠之意,心中感叹时运玄妙,世事难测。

张无忌隐姓埋名混在峨嵋派中,不意竟见到六师叔殷梨亭,奈何不便起身相认,心情却是激动。不过多久又见到大师伯独子,思亲之情溢于言表,对宋青书自是倍感亲切,望向他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热切。不成想竟见到宋青书对自己微微一笑,露出善意,心中又惊又喜。宋青书好样貌,如此一笑更让张无忌心叹道:这宋师兄不愧是大师伯的儿子,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想到自己衣衫褴褛,风尘仆仆,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那边殷梨亭与灭绝师太说着崆峒派预定今日中午在这一带会齐,但此时还不到,只怕是出了岔子。宋青书便道:“殷六叔,不如咱们便和峨嵋派众位前辈同向西行罢,若有什么不测,也好防备一二。”殷梨亭点头道:“甚好。”

一行人向西行了十四五里,来到一个大沙丘前,只见沙丘之西,沙漠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十来具尸体,均是鄱阳帮帮众。众人将鄱阳帮帮众的尸体在沙中埋了,正要继续赶路,突然最西一座坟墓从中裂开,沙尘飞扬中跃出一个人来,抓住一名男弟子疾驰而去。

这一下众人当真吓得呆了,七八个峨嵋女弟子尖声大叫。但见灭绝师太、殷梨亭、宋青书、静玄四人一齐发足追赶,过了好一阵众人才醒悟过来那人正是魔教青翼蝠王韦一笑。初时灭绝师太等四人并肩齐行,奔了大半个圈子,已然分出高低,殷梨亭和灭绝师太在前,宋青书在中,静玄在后。张无忌在旁看着,心中暗暗惊叹:宋师兄年纪轻轻便已有这等功力,大师伯教子有方。可那青翼蝠王轻功独步天下,手中虽抱着一个男子,却也不是众人追赶得上的。

第二个圈将要兜完,宋青书猛地立定,叫道:“赵灵珠师姐、贝锦仪师姐,请向离位包抄,丁敏君师姐、李明霞师姐请向震位堵截……”他随口呼喝,号令峨嵋派的三十多名弟子分占八卦方位,如此一来,青翼蝠王已然无法顺利大兜圈子,纵声尖笑,将手中抱的那人向空中掷去,疾驰而逝。

灭绝师太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弟子,只听得韦一笑的声音隔着尘沙远远传来:“峨嵋派居然有这等人才,灭绝老尼了不起啊。”这几句话显是称赞宋青书的,灭绝师太脸一沉,看手中那名弟子时,只见他咽喉上鲜血淋漓,露出两排齿印,已然断气。她呆了半晌,瞪目问宋青书道:“我门下这许多弟子名字你怎的竟都知道。”

宋青书听她语气不善,心中微有不满,道:“适才这位静玄师姐为在下引见过。”灭绝师太道:“嘿。入耳不忘,我峨嵋派哪有这样的人才。”语气中对韦一笑适才称赞宋青书十分不满。宋青书知道她这人心胸狭窄,蛮横无理,自不与她计较。

☆、试探

当日晚间歇息,宋青书见张无忌在峨嵋众人的外围坐着,不禁起了戏谑之心,走到张无忌身边,坐下与他搭话:“小兄弟,我看你不似峨嵋中人,敢问尊姓大名啊?”

张无忌未料到宋青书会来与自己搭话,心中喜不自胜,几欲张口道:宋师兄,我是张无忌啊。话到嘴边又犹豫起来,只道:“我姓曾,名叫阿牛,在下不过一介乡村野夫,确实不是峨嵋派弟子,是被灭绝师太拿来的。”想到自己有亲人当前却不得相认,不免有些郁郁,微微低头,看不清脸色。

宋青书知道他隐瞒身份,却不愿说破,看了看他腿上木棍道:“曾兄弟似有腿伤?不知见好没有,跟着峨嵋派一道赶路,行得还方便么?”张无忌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动,怕骨头长不好留下病根。”心中却道:宋师兄你莫怪我,我腿伤已然好了,只是不想让灭绝师太知道才不对你说的。

宋青书闻言从怀内摸出一物,却是一个白瓷瓶,递给张无忌道:“这是我武当疗伤应急的三黄宝蜡丸,对你的伤也不知有没有什么益处。小兄弟若是不嫌弃,便收着吧。”张无忌惊道:“这三黄宝蜡丸乃是武当秘药,其中所用麻黄、雄黄、藤黄乃是上上之选,如此珍重之物,宋师兄,我,我不能收。”

宋青书道:“曾兄弟还懂得医道?不知师从何处?”张无忌闻言一滞,道:“在下乡村野夫,师父也是不知名的江湖郎中,宋师兄……宋大侠想必不知。”他心想:啊呀呀,险些错了称呼,现下你是曾阿牛,可不是武当张五侠之子张无忌,这宋青书是你哪门子的师兄,乱叫,乱叫。当下改了口,故意只作不知宋青书之父宋远桥的侠名,称他做宋大侠。

宋青书心下笑道:你这人连个谎话也说不好,普通江湖郎中如何知道我们武当秘药。他这般想着,脸上却没表露出半分,将瓷瓶塞到张无忌手中,道:“宋大侠乃是旁人唤我爹的,我可担当不起。你既叫我一声宋师兄,便不要与我推辞,我只觉得曾兄弟面善的紧,与你似是相识,相逢即是有缘,我辈江湖儿女,不必虚辞推让。”

张无忌闻言胸口一暖,这几年他孤身在外,历尽波折,几次三番命悬一线,死里逃生,尝尽世间冷暖,对武当诸侠爱他护他之情感念在心。宋青书原与他有同门情谊,但他此时未亮明身份,两人即是萍水相逢,宋青书一句“我只觉得与你相识”说到他心坎里,当下对这位宋少侠少不得又亲近几分,开口道:“那便多谢宋师兄。”将那瓷瓶收入怀中。

两人正在说话,忽听得有叮铃、叮铃的驼铃声起,那声原本从西南方向来,但片刻便自南向北,响到了西北方,随即又在东北方向出现,如此倏忽在东倏忽在西,有如鬼魅。

蛛儿原本睡着,张宋二人谈话声小,她并未醒来,现下却是无法再睡了。她坐起身来听了一番,道:“这铃声诡异,也不知是许多人,还是轻功极高的一人。”宋青书默然,却听得张无忌答了一句:“是一个人。”宋青书赞道:“原来曾兄弟身手不凡。”张无忌恍过神来,自己原是无意,但终究是瞒了宋青书,只怕他要生气。当下有些愧疚,心神不定地看向宋青书,却看他脸上并无半分不愉,眼中一片清明,登时放心不少。

宋青书生的一颗玲珑心,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心中感叹张无忌命途多舛,然而一颗赤子之心从未改变,也不知是福是祸。现下将他神态瞧在眼中,倒是觉得这人宛如幼童,好玩得紧。

众人听着铃声渐进都各自紧张起来,然而却未见什么异常,过不多久铃声也渐渐停了,想来是魔教妖人故弄玄虚来扰乱人心。宋青书别了张无忌,回到武当众人中。清云见宋青书与张无忌攀谈许久,心中有些奇怪,说道:“那小子似是峨嵋囚徒,宋师兄何必与他多言?”宋青书道:“我与他投缘,自去结交,何必在意他是峨嵋派的什么人。”

清云颇有些不以为然,说道:“这小子灰头土脸,不知是哪里来的乡村野夫,又被峨嵋派众人看管着,想必是做了什么坏事被灭绝师太拿住,说不定是哪里的强盗。我们在峨嵋派眼皮子底下,师兄怎能与此种人物结交?万一犯了灭绝师太的忌讳,岂不是平白堕了我武当威名。”

宋青书叱道:“清云,你又不识得人家,怎能张口就给他扣个强盗的帽子?我武当威名难道是靠着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得以保全的么?似你这般自以为是名门正派弟子便瞧他不起,宥于门户之见,才会堕了我武当之名。”清云与宋青书向来亲厚,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唬了一跳便不再多话。

张无忌内功深厚,他二人站的虽远,但这一番话随风入耳,他早已听得清楚,心中对宋青书自是钦仰不已,暗道这宋师兄才貌双全,又兼心胸宽广,当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众人原本忙乱一天已然准备歇下,突见东北角上十余里外一道黄烟冲天而起,殷梨亭叫道:“崆峒派遇敌,快去赴援。”当下众人疾奔而去,但听得厮杀声大作,甚是凄厉,不时传来一两声临死时的惊呼。待得临近,各人都大吃一惊。眼前竟是一个大屠杀的修罗场,双方各有数百人参战,明月照耀之下,刀光剑影,人人俱是舍死忘生的恶斗。张无忌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大战,但见刀剑飞舞,血肉横飞,情景惨不忍睹。他并不盼望魔教得胜,但也不愿殷六叔他们得胜,一面是父亲的一派,一面是母亲的一派,他天生一副柔软心肠,每见一个人被杀,他都心中一凛,一阵难过。

殷梨亭一面观战,说道:“敌方是锐金、洪水、烈火三旗。嗯,崆峒派在这里,华山派到了,昆仑派也到了。我方三派会斗敌方三旗,青书,咱们也参战罢。”长剑在空中虚劈一招,嗡嗡作响。宋青书道:“六叔且慢,你瞧那边尚有大批敌人,伺机而动。”众人随他看去,果见一伙人在阴暗处蓄势待发。

对战场中昆仑派对战锐金旗颇占上风,华山和洪水斗得势均力敌,崆峒派却是渐渐不敌,给烈火旗围在垓心,大肆屠戮。宋青书眼见情势急迫,微一思量说道:“咱们分三路冲下去,一齐攻击锐金旗。师太领人从东面杀入,六叔领人从西面杀入,静玄师姐与在下等从南面杀入……”

静玄奇道:“昆仑派并不吃紧啊,我看倒是崆峒派十分危急。”宋青书道:“昆仑派已占上风,咱们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当能一举而歼锐金旗,余下两旗便望风披靡。倘若去救崆峒,杀了个难解难分,被那伺机而动之人来个渔翁得利,那便糟了。”静玄大是钦服,道:“宋少侠说得不错。”当即将群弟子分为三路。

灭绝师太长剑挥动,喝道:“今日大开杀戒,除灭妖邪。”和殷梨亭,静玄各率一队,直向锐金旗冲去。连毙锐金旗数人,连掌旗使庄铮都丧生于无坚不摧的倚天剑下。洪水旗中一人叫道:“庄旗使殉教归天,锐金、烈火两旗退走,洪水旗断后。”烈火旗阵中旗号一变,应命向西退去,但锐金旗众人竟是愈斗愈狠,谁也不退。洪水旗中那人又高声叫道:“洪水旗唐旗使有令,情势不利,锐金旗诸人速退,日后再为庄旗使报仇。”锐金旗中数人齐声叫道:“请洪水旗速退,将来为我们报仇雪恨。锐金旗兄弟,人人和庄旗使同生共死。”洪水旗中突然扬起黑旗,一人声如巨雷,叫道:“锐金旗诸位兄弟,洪水旗决为你们报仇。”锐金旗中这时尚剩下七十余人,齐声叫道:“多谢唐旗使。”只见洪水旗旗帜翻动,向西退走。华山、崆峒两派见敌人阵容严整,断后者二十余人手持金光闪闪的圆筒,不知有何古怪便也不敢追击。各人回过头来,向锐金旗夹攻。

这时情势已定,殷梨亭杀了数名教众,颇觉胜之不武,大声叫锐金旗众人投降,并让各大门派退后。众人纷纷退去,唯有峨嵋一派依旧在场中缠斗不休。宋青书见此情景,心中暗道:我六叔为人宽厚侠义,众位都卖我们武当这个面子,只有峨嵋派恍若未闻,据说峨嵋派与明教积怨颇深,如此看来所言不虚。只是峨嵋派乃是佛门弟子,对这一群手无寸铁之人仍是要赶尽杀绝,如此蛮横,当真毫无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只见锐金旗数十人手中兵刃已尽数折断,他们却并不投降,依旧各凭空手和峨嵋群弟子搏斗。灭绝师太虽然痛恨魔教,但自恃身份不愿用兵刃屠杀赤手空拳之人,便将锐金旗下诸人的穴道点住,各人呆呆直立,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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