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不意自己一句美言竟引出他的陈年旧事,勾起他对身世的感怀,颇有些自责,当下便有意与他说笑道:“你这人偶雕的栩栩如生,可要好生收着,若是被仇家得了去,给你下个咒可就不好了。”张无忌失笑道:“原来宋师兄还信这等神诡厌胜之说?”宋青书一本正经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对鬼神尚且抱有敬畏之心,更何况似我这等求仙问道之人。”张无忌笑道:“那我就把这人偶放在一处我最为放心之所。”说着将人偶往宋青书怀里一塞,道:“送你了。”
宋青书不意他竟有此举,被他一唬,登时愣怔住了,顿了顿才道:“放我这里你就放心了?不怕我害你么?”张无忌认真道:“若是连你都要害我,这天下人我就不知道该信谁了。”宋青书闻言心神一荡,看着张无忌有些出神,脱口而出一句:“好。”话音落时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些慌乱,他暗自皱了皱眉,心中纳罕:怎么好端端的走了神?
张无忌倒是没留意到这些,听着宋青书答话,便冲他一笑。宋青书看着他那张略带憨态的脸,想到他先前颇有些自伤身世之意,便道:“我带你去个地方罢,那处风景极佳,只有我一人知道。”张无忌大喜,道:“好!在何处?”复又“哎哟”一声,道:“你现在不便行动,你说的那处所在可还难走么?”
宋青书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四肢俱断,行动自然是有所不便,口中闷声道:“啧,可惜,可惜。那处其实也不难走,只是要在后山小路中盘桓一阵子,这……唉。”张无忌听他言语之中遗憾之意颇深,便道:“不难走便不碍事,我叫上几个道童来抬你?”宋青书抬眼一瞥,说道:“那本是唯有我一人得见的美景,现下愿意带你去已然是心中不舍,你还要叫旁人?怎么,这是要去郊游?”张无忌被他一说,颇有些不好意思,歉声道:“是我思虑不周,宋师兄你知道我不如你聪明,多担待点,多担待点,嘿嘿。”心中却想:不知是怎样地方竟让宋师兄如此挂心。他本就少年心性,这下愈发好奇起来,便道:“我背你去,就我们两人,没人会发现的。”
宋青书有些犹豫,张无忌倒是直接在他面前蹲下,示意他伏在自己背上。宋青书总觉得自己被张无忌背着倒像个娘儿们似的,心中略有些别扭,只是见他如此跃跃的样子倒有些不太好推辞,毕竟提议的人是自己,此时只好无奈一笑,身子前倾,贴在张无忌后心,想到这段日子被张无忌不知道抱了多少回,心道也不在乎这一次了。
其实按照宋青书此时的身体状况,原不该到处乱跑,只是张无忌知道他憋闷坏了,见他流露出几分遗憾之意,怕他想到自己腿脚不便会有些感伤,心道若是他当真如此想去,那我也该遂了他的心愿,便在旁边小心些,也是不碍事的。宋青书因他一时不察而身重剧毒险些丧命,张无忌心中一直愧疚不已,他原本就对宋青书钦佩拜服,如此一来更是对宋青书言听计从,他只当宋青书十分惦记,便打定主意要去。殊不知宋青书有此念头不过是担心张无忌想起往事会有些伤感,想要找个法子让他开心点罢了,倒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未曾料到张无忌对他的提议竟是十分感兴趣一般,倒有几分执着,他只当是张无忌一时兴起,便想着反正身子没什么大碍,若是能让无忌散散心,勉力撑着些也是值得的。这两人你想着我我想着你,倒把这可有可无的一遭变成了个非去不可。
☆、后山
宋青书伏在张无忌背上,指挥着他躲过沿途道童,沿着后山一处小路而行。行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便已置身于一处茂林之中。张无忌见此处杂草丛生,果是人迹罕至之境,心道:看来宋师兄不是说笑来的,此处当真只有他一人知道。
只听宋青书温言软语响起,道:“行了这么久,可还累么?”他四肢不能怎么用力,只能勉强贴在张无忌后背,将头搁在他右边肩膀上,离耳朵近,说话倒也方便。
张无忌被他说话间的呵气挠的痒痒的,摇头笑道:“不累,宋师兄轻的很。”宋青书微微一笑,道:“我再怎么轻,到底是个大男人,能轻到哪里去。”张无忌轻轻紧了紧托住宋青书双腿的双臂,却是感觉两只胳膊有些酸胀,他心里清楚倒不是因为宋青书重的缘故,而是因着他一面怕用力过轻宋青书在他背上不稳,一面又恐自己太过大力弄疼了宋青书双腿,是以这两只手臂上的筋肉一直绷着,时间久了便有些酸胀之感。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宋青书却能感觉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张无忌的身体递来一丝温意,可见虽然他脸不红气不喘的,到底有些累的,好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宋青书道:“看见前面那块空地没有?那儿有株杉树,跳下去一点点就成了。”
张无忌一抬头,果见不远处有一平台,平台右侧一树参天而立,直入云霄。他行至树下探身向下望去,此处乃是一个陡坡,虽说山壁陡峭,倒是不深。他转头对宋青书道:“宋师兄,什么叫跳下去一点点?跳下去便是跳下去,难不成你说的那处是在这山壁之中么?”
宋青书道:“没错。便是在这杉树正下方约十多丈的地方。”张无忌点点头,双手轻抬一下,将宋青书背好,这才飞身而下。依宋青书指示,落在一个山洞门口,这山洞并不小,不过是坐落在这后山人迹罕至的山壁陡崖之下,是以未曾被人发现。
宋青书道:“从这洞中进去就是了。”张无忌打量了那山洞几眼,把宋青书放下复又打横抱起。宋青书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张无忌道:“这山洞虽然宽敞些,可是却不高,行的深了只怕是要有个弯腰躬身的,万一磕着你的头可怎生是好。”宋青书哭笑不得道:“我只是四肢行动不便,又不是个瘫子,低头还不会么?”张无忌不理他,将他在胸前抱紧,往那山洞深处走去。
这越往里走,洞中空气就越是湿润,宋青书出言提醒道:“小心些脚下,这里面有条暗河,虽说不深也不急,不过打湿了鞋袜也是不好受。”张无忌笑道:“你从哪找到的这处所在?想不到你也是个淘气的。”宋青书嘴角微勾,并不搭话,只是说道:“走边上。”张无忌依言向右靠了些,却不敢与那山壁靠的太近,怕碰着宋青书。
这洞里原是不见天光的,行着行着却见不远处透出一点光亮来,转过一道弯,张无忌眼前豁的一亮,此处竟然有个溶洞!只见头上尽是倒悬着的钟乳石,这些石头里面也不知含了什么矿石,呈现出一种斑斓色彩。有水珠自石上滑下,汇聚成一条潺潺小溪,倒映着那些钟乳石,十分好看。宋青书道:“前面还有,继续走罢。”张无忌已然看的呆了,这才回过神来,依言前行。
继续往前走才发现原来这洞中的水是有源头的,逆流而上,一路上尽是或大或小,或多彩或洁白的钟乳石,虽在一方洞中,却仍是蔚为大观,令人叹为观止。再往深处走时却发现,那水却是渐渐没了,想来此处有一地下渗水,只在那前面一段露出痕迹。山洞最深处乃是一个天然的石室,抬头有一处破裂,露出一方天空,也照亮了整个山洞。
宋青书道:“现在能放我下来了罢。”张无忌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树叶之类的,犹豫道:“坐地上么?脏不脏?”宋青书笑道:“看不出张教主竟然还是个有洁癖的。”张无忌有些不好意思,将宋青书放在边上,让他背靠山壁坐着,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道:“我从小就在各处摸爬滚打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这不是怕你嫌脏么。”宋青书笑道:“这地方是我带你来的,我自己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如何会嫌脏。怎么样,方才那景致可还入的了你的法眼么?”
张无忌惊叹道:“想不到这山腹之中竟有如此美景。我在冰火岛上都没见过。”宋青书道:“按说你那冰火岛是个火山岛,最容易有溶洞,怎么会没见过?”张无忌摇头道:“冰火岛上时不时便有火山喷发,爆发时地动山摇,十分危险,所以爹娘并不许我在山上乱跑。虽说也在山上玩耍过,却未曾发现有这等奇景。说起来我给娘亲雕刻小木偶时便是偷偷藏在山上,谁曾想遇上了山动,我一时被困住了下不来,这才被义父发现的。”说到此处,张无忌面上露出一丝怀念神色,想来是记起年幼时候在冰火岛上一家人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了。他叹了口气,道:“一转眼我已离岛十年,不知道义父孤身一人在岛上过得好不好。”
宋青书安慰道:“你不是过些日子就要去接他老人家回归中土么?那时你们亲人团聚,谢前辈必然欢喜。”张无忌点点头,转头看着宋青书,笑道:“此处风景极佳,不过你是怎么找到的?”宋青书微微一笑,道:“不过是偶然发现的。”他看着张无忌脸上暖融笑意,微微低头,不知怎的便把原先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娘亲早逝,爹爹督促我练功,管教得严,练得不好便时常被责罚。小时候不懂事,觉得爹待我不好,又没有娘疼,一有气就瞒着众人满山乱跑。有一回我被爹责罚后,便跑到方才那杉树旁的平台上练剑。心头不快,手上招式就乱了,结果一个不留神剑脱手而出,掉下了陡坡。”
张无忌呆呆的看着宋青书,想不到一向温文的他竟有如此跳脱的幼时记事。宋青书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当时只觉得诸事不顺,连剑都要跟我作对,一口气上来了,不管不顾便跳下陡坡取剑。”张无忌问道:“那时你多大?”宋青书回道:“七岁。”张无忌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么小?那陡坡对一般成人来说都是极危险的,何况才七岁的孩子。”
宋青书道:“我虽然脑子一热便跳了下去,但毕竟不是个傻子,脚下踩着梯云纵轻功,在石壁上多次借力才没摔死,最后摔的有些疼罢了。”张无忌这才放下心来。只听宋青书又道:“我那时候到底年幼,轻功练的也就比入门好一点,下来容易上去难,只能踩着轻功一点一点向上跳,这当中便发现了这个山洞。”
宋青书将整个上半身都贴在那石壁上,抬头看着那处漏进来的天光,缓缓道:“那时候我觉得这山洞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宝地,全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后来我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了,便会来这里练剑,或是在刚刚那地方看着那石上的滴水,呆上半天便好了。”
张无忌看着宋青书,一时有些迷惘。他年幼时便父母双亡,但在冰火岛上那些年却是一家人团圆美满。父亲张翠山温文尔雅,母亲殷素素当闺女的时候虽然心狠手辣,但当了娘亲之后却是愈发温柔贤惠起来,他义父金毛狮王谢逊虽然督促他练功时极为苛刻,不过平日里对他极为宠溺,时常陪他玩闹。如此对比,倒是不知是宋青书惨一点,还是他自己更惨一点了。
宋青书见他半晌不说话,偏头看他,却见张无忌带着三分迷茫神色看着自己,笑道:“你也不必有此表情,我告诉你这些,既不是为了叫你同情我,也不是为了安慰你,不过是方才你告诉我一些你小时候的事,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些罢了。圣人常说:‘礼尚往来。’咱们有来有往,方是正理。”张无忌被他逗笑,脸上迷惘神色也消散去了。
☆、心意
张无忌背着宋青书回来,一抬头发现小昭正等在院中,见他二人身影,面上露出喜色,急急迎上来,扶着宋青书坐下,嘴里说道:“公子这是带着宋少侠去了哪里,叫我好找,问了一圈竟没一个人看见。”张无忌答道:“不过在山上随意走走罢了。”小昭纳罕道:“随意走走?”一看张无忌神色,便知他有意隐瞒,也不再问,口里只笑说:“公子当了教主,还是少年心性。呀,这袖子怎么蹭破了?”
张无忌伸手过来一看,手肘处果然开了一个口子,便道:“这么小的口子你也能发现,到底细心。”小昭被他夸奖,心中便似喝了蜜一样甜,嘴上却只道:“你们男人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咦,这儿也蹭脏了。公子净往着那些林子里钻,宋少侠可禁不住你这样折腾。”张无忌闻言便拿眼偷偷看了宋青书,却见他一脸戏谑的望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道:“小昭,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么?”
小昭“哎哟”一声,说道:“差点忙忘了正事,小姐要找你说话哩,说在殷六侠那处等着你。”张无忌自然明白她口中那位“小姐”便是杨不悔,听了这话抬腿便要往外走,小昭忙拦着,道:“你这衣衫乱七八糟的,就这么去么?小心小姐笑话你的,先去换身衣裳罢。”张无忌笑道:“我跟不悔妹子小时候一道去昆仑山的路上,什么邋遢样子她都见了,不拘这些虚礼。”说罢转向宋青书道:“宋师兄,我先去了,回头再来找你说话。”宋青书点头,他便匆匆去了,留下小昭在原地站着。
只见她痴望着张无忌背影,面上似喜非喜,欲愁未愁的,叫人怜爱异常。那日小昭在光明顶上,只身挡在张无忌面前,宋青书便有些感叹小昭小小年纪,又是女儿身份,重情重义倒比些庸碌男儿更强一些,心中便带着几分欣赏之意。他知道小昭心里喜欢张无忌,也觉得他俩其实十分般配。他原先便知道小昭自愿当了张无忌的贴身侍婢,日日里与他形影不离,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却不见踪影,算起来正是芷若从冰火岛上回来之后的事。周芷若对他多半时候十分冷淡,自然不会告诉他个中详情,他便是再聪明也无法料到那其中隐情,现下倒是起了些撮合小昭和张无忌的意思。
宋青书有此念头,便开口道:“小昭姑娘细心,多亏你照顾无忌了。”小昭这才醒过神来,记起身边还有个人呢。一想到方才自己失态的样子落在宋青书眼里,她面上登时红了几分,好在原先他们在来武当的路上也算有些交情,她也十分敬重宋青书为人和善,便也没有羞得立时跑出去,只是立在一旁小声说道:“能服侍公子,是小昭的福分。”
宋青书笑道:“那日你在光明顶上挡在我面前,不让我伤害无忌,我便知道你心里确实看重我无忌师弟的。”小昭闻言脸上显出窘迫神色,道:“若是早知道宋少侠是在演戏,我也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给你们添乱的。”想起旧事,小昭有些好奇地问宋青书:“宋少侠当时是如何得知公子就是武当张五侠之后的呢?我看旁人都不知晓的样子。”
宋青书道:“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不过前几日在峨嵋派处见过他,与他交谈过。后来又亲眼见他为了明教教众不惜以一己之力挑战峨嵋灭绝师太……”
小昭惊道:“灭绝师太?公子怎么会要挑战灭绝师太?”宋青书便把那日张无忌与灭绝师太的“三掌之约”细细说给她听。小昭听完之后半是惊叹半是骄傲地说道:“我们公子天生一副菩萨心肠,武功又高。”宋青书点点头,继续道:“我当时心里敬他是条汉子,后来在光明顶上就没想要杀他,加上我爹也说了,叫我只点他穴道,休伤他性命,你可能当时太过担心他,没听见这么一句。”小昭了然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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