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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道:“三位高僧神功,在下佩服,原不敢再在三位面前出丑。但谢法王与晚辈有父子之恩,与众兄弟也有朋友之义,我们纵然自不量力,却也非救他不可。在下想请两位兄弟相助,以三对三,平手领教。杨左使,范右使,咱们便来领教三位神功。”杨范二人听得教主提及自己名字,当即踏前一步,躬身道:“谨遵教主号令。”张无忌道:“三位高僧使得是软兵刃,咱们用甚么兵刃好?”他三人平时都是空手临敌,今日却不能托大不用兵刃。杨逍道:“听由教主吩咐便是。”他三人一法通,万法通,什么兵刃都能使用。张无忌略一沉吟,从怀中掏出六枚圣火令来,将四枚分给了杨范二人,说道:“咱们上少林寺拜山,不敢携带兵器,这是本教镇教之宝,大家对付着使罢。”杨范二人躬身接过,请示方略。

空智突然大声道:“苦头陀,咱们在万安寺中结下的梁子,岂能就此揭过?来来来,待老衲先领教你的高招。”范遥淡淡一笑道:“在下奉教主号令,向三位高僧领教,大师要抱昔日之仇,待此事过后,再行奉陪。”空智从身旁弟子手中接过长剑,喝道:“你不自量力,要和我三位师叔动手,不死也必重伤,我的仇可等不得。”范遥笑道:“我死在令师叔手下,也是一样。”空智冷笑道:“明教之中,既除阁下之外更无别位高手,那也罢了。”

他这句话原本是激将之计,明教群豪心知肚明,但觉得若是咽了这口气下去,倒叫少林将本教小瞧了去。殷天正踏上一步,说道:“教主,属下殷天正讨令。”张无忌道:“外公年迈,便请舅舅……”殷天正道:“我年纪再大,也打不过这三位高僧。少林有硕德耆宿,我明教便无老将么?”张无忌心知殷天正武功深湛,可是当日在光明顶独斗六大门派,苦苦支撑,真元已大是受损,若是再受这般苦战,胜败倒在小事,恐有性命之虞。他正犹豫间,却听宋青书道:“无忌,让我代替范右使罢。”

那空智登时叫道:“宋少侠,你是武当门人,这明教的事你也要凑上一凑么?”殷天正也道:“宋少侠好意,明教心领,可是营救谢法王,乃是明教内部事宜,宋少侠不必牵扯进来。”宋青书笑道:“不算牵扯,无忌是明教教主,我便是明教的人,他要救的是他的义父,也便是我的义父,我是身在其中。”明教众人听他这话说的古怪,不由得面面相觑,张无忌只是微微脸红,沉默不语。宋青书对张无忌低声道:“我曾与渡难师父交过手,也算有些经验,不妨事。”张无忌这才点头应允。这空智原本不满宋青书武当出身却代替明教中人出战,可是想起他在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之时武功虽然不错,可是相较殷天正却是远远不及,当下也不再多言。

张、宋二人前几日与三僧动手时正值暴雨,伸手不见五指,全凭黑索上劲气辨认敌方兵刃来路,此时放当午初,艳阳照空,连三僧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瞧得清清楚楚。张无忌倒转圣火令,抱拳躬身,说道:“得罪了!”侧身便攻了上去。杨逍飞身向左,宋青书长剑出鞘,往渡难的黑索上一点。宋青书那日进退有度,一手太极剑更是让渡难起了爱才之心,渡难嘿嘿一笑道:“宋少侠,别来无恙。”宋青书手上剑招不停,道:“小子无礼,想多向前辈领教几招。”

这三人中以杨逍的武功最是好看。只见杨逍忽柔忽刚,变幻无方,两枚圣火令在他手中盘旋飞舞,忽而成剑,忽而为刀,忽而作短枪刺、打、缠、拍,忽而当判官笔点、戳、捺、挑,更有时左手匕首,右手水刺,忽地又变成右手钢鞭,左手铁尺,百忙之中尚自双令互击,发出哑哑之声以扰乱敌人心神。相斗未及四百招,已连变了二十二般兵刃,每般兵刃均是两套招式,一共四十四套招式。空智玉少林七十二绝艺得其十一,范遥自负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窥,但此刻见到杨逍神技一至于斯,都不由得暗自叹服。周颠与杨逍素有嫌隙,曾数次与他争斗,此刻越看越是惭愧,心道原来杨逍竟是一直让着他。众人本已惊叹,待到看见宋青书之时更是不由得惊疑出声。

只见宋青书手中长剑竟是不刺不劈,只是一味在渡难黑索之上频点,杨逍成名已久,张无忌神功天下皆知,可是宋青书原本虽有侠名,但于武艺之上却并无什么响当当的名声,此时竟然能与渡难斗得个难舍难分,自是让众人大跌眼镜。只见渡难黑索直冲他面门,他长剑平送而出,顺势一扫,将那黑索自上而下一引,渡难这凌厉杀招竟是被他轻描淡写之下一一化解。渡难欲用黑索缠住他手中长剑,谁知他使一招“转落七星”,腕力一发,手中长剑竟如软剑一般轻轻晃动,更兼“嗡嗡”之声,长剑每一次颤动都点在那黑索之上,渡难只觉得手中黑索竟随着他这招式愈发沉重起来,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他身姿飘柔,剑招绵密一环接一环,便如无尽逝水,永无尽头一般。

殷天正和韦一笑看着心惊,对视一眼,道:“这张真人所创太极剑真乃神技。”韦一笑点头道:“那日张真人在那殿上面授教主剑意,教主以木剑对八臂神剑倚天剑之利,竟是大胜,我便知道这路剑法极是玄妙。宋少侠得张真人真传,这剑法威力与那日教主使得更是大大不同。”殷天正道:“不止,我看这宋少侠对这剑法造诣颇深,辅以张真人太极功心法,想必神功已然初成,不然单凭剑招,如何能与渡难神僧缠斗如此之久。更何况我见他斗得三百余招下来,招式上竟没有半点停顿,气息也毫无凌乱之相。”韦一笑啧啧称奇道:“想不到宋少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武艺,有此等人才,武当日后无可限量。”那边空智见宋青书光景不由得大是懊悔。

斗得一顿饭时分,张无忌等三人已将索圈压得缩小了丈许圆径。然而三僧的索圈压小,抗力越强,三人每攻前一步,便比前要多花几倍力气。起初尚是三对三的局面,又斗了一个时辰后,杨宋二人渐渐支持不住,成为二人合斗渡难。张无忌一人对付渡厄、渡劫二僧。眼见太阳由偏东而当头直射,更渐渐偏西。空闻、空智、范遥、韦一笑等高手这时已看出了双方胜负之机。宋青书毕竟年纪尚轻,内功修为在六人中最低,渐渐已有不敌之势,而渡劫坐在其中的那颗大松树枝干上的针叶不住摇晃颤动。若是宋青书坚持不住,便是明教输了,若是渡劫难以抵挡,则是少林落败。

出手相斗的六人更加明白这中间的关窍所在。张无忌眼见宋青书渐要不敌心中更是担心,下手不由得更重几分。那边渡难见渡劫快要坚持不住,当下手腕一抖,黑索索头直昂上来,撞向宋青书面门,宋青书心念如电,长剑掷出,右手顺势而下,使出一招“揽雀尾”,将那索头抓住,顺势向外带去,渡难不意他竟然舍长剑不用,当下不由得凝神运气,左手出手如电,击落宋青书长剑,不待缓过神,便见杨逍将两枚圣火令当做暗器般打来,劲道极猛,左手上肘一沉,压向飞袭左胸的圣火令,却见另一枚突然间中道转向,呼的一声,斜刺射向渡劫。

渡劫正全力与张无忌相抗,哪想到杨逍竟会出此奇招,一惊之下,圣火令已到面门。渡劫心神微动,轻轻伸起两指,将那枚圣火令挟了下来,终于露出破绽。张无忌手指上五股劲力登时嘶嘶作响,疾攻过去。片刻间啪啪有声,渡劫那棵松树上一根根小枝也震得落了下来。渡厄眼见势危,霍地站起,身形一晃,已到了渡劫身边,伸出左手搭在他的肩头。渡劫得师兄相助,方得重新稳住。

旁边的明教群豪和少林僧众眼见这等情景,知道这场拼斗下来,不仅分出胜败而已,六大高手之中只怕有半数要命丧当场。偌大一座山峰之上,霎时间竟无半点声息,群雄泰半汗湿衣背,没一个不是提心吊胆,为己方的人担忧。

便在这万籁俱寂之际,忽听得三株松树之间的地底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起话来:“杨左使,青书孩儿,无忌孩儿,我谢逊双手染满血迹,早已死有余辜。今日你们为救我而来,与少林寺三位高僧争斗,若是双方再有损伤,谢逊更是罪上加罪。无忌孩儿,你快快率同本教兄弟,退出少林寺去。否则我立时自绝经脉,以免多增罪孽。”正是谢逊以“狮子吼”神功在地牢中说话。

张无忌正踌躇间,只听谢逊大喝道:“无忌!你要害了青书性命么!”张无忌闻言大惊,道:“谨遵义父吩咐。”他退后一步,朗声说道:“三位高僧武功果然神妙之至,今日明教无法攻破,他日再行领教。杨左使,青书,咱们收手罢。”说着劲气一收,将渡厄、渡劫二僧黑索所发出的内劲一弹而回。杨逍和宋青书闻言也自收手。

自经适才这一战,三位高僧已收了起先的狂傲之心,知道拼将下去势必两败俱伤,己方三人实在无法占得上风。渡厄道:“老衲闭馆数十年,重得见识当世贤豪,至感欣幸。张教主,贵教英才济济,阁下更是出类拔萃,唯望以此大好身手多为苍生造福,少做伤天害理之事。”张无忌躬身道:“多谢大师指教。”

渡难将身边长剑捡起,交还给宋青书,道:“上次仓促之间未及领教少侠神功,今日得见全貌,老衲也算是开了眼界,贵派这剑法真乃神技。”宋青书拱手道:“多谢前辈夸奖。”渡难又道:“适才与少侠对招之时,少侠有一招式,长剑连抖,点在老衲黑索之上,不知是何招式,甚是精妙。”宋青书略一思索,笑道:“这招粗鄙,不想竟入了前辈法眼。这是我自创的剑招,‘转落七星’。当年得灭绝师太所使‘轻罗小扇’启发,又联想自我武当‘手挥五弦’剑招,更兼几日前使软剑与大师过招时突然灵光一闪,才有了此招。”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方才他使得这招化百炼刚为绕指柔,端的是精妙无比,谁知竟是几日内自创的新招数。武学一道积蕴自是重要,可这积累人人可得,自创招式的却寥寥无几,当年殷梨亭于而立之年自创天地同寿一招,技惊四座,这位宋少侠同属武当一脉,二十出头便自创招式,当真是青出于蓝,当下对这位宋少侠好生敬佩。

这渡难两次与宋青书交手,更兼欣赏宋青书相貌为人,闻言起了爱才之心,道:“这位少侠可原拜老衲为师?”当下众人皆是愣在当场,似这渡难光明正大挖墙脚的还是头一回见。原来这渡劫一心好武,不问世事,见宋青书前途无量便想传其衣钵。张无忌大急,道:“老禅师,我宋师兄是武当三代首徒,以后要当武当掌门的,你要他随你出家那是万万不可。”渡难闻言心道可惜,只好道:“武当有此人才,日后成就可想而知,可惜我空见、空性师侄无辜丧命,可惜可惜。”张无忌抢身到宋青书身边,对三僧行了一礼,拉住他手,匆匆下山而去。

彭莹玉传出讯号,撤回五行旗众。巨木旗和厚土旗教众与离寺五里外倚山搭了十余座木棚,以供众人住宿。张无忌闷闷不乐,对宋青书道:“青书,你断断不能依那渡难神僧所言。”宋青书笑道:“你也说了,我是武当弟子,怎么可能转投少林门下。太师父若是将武当交到我手上,我必然是一心一意要将武当发扬光大的,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你知道的。”

张无忌点点头,心中大石算是放下了,复又叹道:“本教之中,无人武功能比杨左使更高,就算换上旁人,那也不过和今日的局面相若,我该如何来破这‘金刚伏魔圈’啊。”宋青书道:“教中无人,那便往教外去寻。”张无忌道:“你是说太师父么?太师父武功深不可测,倘若太师父肯下山相助,和我二人联手,这‘金刚伏魔圈’定然能破。但是此举大伤少林、武当两派和气,太师父未必肯允。再则太师父一百多岁的年纪,武学修为虽已炉火纯青,究竟年迈,若有失闪,如何是好?”

宋青书摇头道:“除了太师父,另有旁人,只是不知她现在是否还会愿意与你联手。”张无忌奇道:“不是太师父?那是何人?”宋青书道:“我说的那人,便是峨嵋派周掌门。”张无忌霍地站起,大惊道:“芷若?”宋青书道:“她当日在濠州城一击出手,威力如何你也看到了,那时她的武功比之韦蝠王,杨左使如何?况且她从灵蛇岛回来这短短数月之间便能有如此进展,时隔数月只怕又有所进益,若是你能与她联手,这‘金刚伏魔圈’可破。”

张无忌心念电转,便知宋青书所说不错,道:“既然如此,我便是想尽各种办法也要求得她祝我一臂之力。”宋青书笑道:“那若是她要你娶她才愿助你呢?”张无忌闻言双眉深锁,沉吟一番方才拉起宋青书手道:“青书,我已与你定下终身之约,旁的倒也罢了,若是她真有此念,那我也只得作罢。咱们俩勤加练习,若是一年半载破不了这‘金刚伏魔圈’,那便用上三年五载,若是还破不了,那便用上十年八载。”宋青书原本是存心逗他,谁知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下反握住他手,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她帮你。”

☆、屠狮大会

弹指间端阳正日已到,张无忌率领明教群豪,来到少林寺中。少林寺前殿后殿、左厢右厢,到处都挤满了各路英雄好汉。武当派只到了宋远桥、俞莲舟和殷梨亭三人。张无忌与宋青书上前拜见,请问张三丰安好。张无忌正欲与众位师叔伯寒暄,便接到来报说是丐帮到了,要他过去商谈一二。张无忌只得应了,向宋远桥等人告了个罪,只留宋青书一人在原地与武当三侠说话。宋远桥多日不见爱子,心中舐犊之情更甚,宋青书跪下行个大礼,道:“孩儿不孝,多日不曾侍奉父亲左右。”宋远桥连忙将他扶起,道:“你我在濠州城分别之时,你重伤初愈,现下我见你安好,便已心满意足。无忌事务繁忙,你从旁襄助一二也是情理之中。这金毛狮王谢逊乃是无忌义父,师父他老人家久已不问世事,又不好伤了武当、少林两派的和气,便派了我和你二叔、六叔前来相助。你跟我说说,你们先到,可曾打探到什么情况不曾。”宋青书依言将自己连日来乔装进入少林寺打探,后又与三僧正面交锋的种种情况一一向宋远桥禀明。宋远桥闻言细细思量一番,道:“想不到少林竟有如此高手,少林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果然是卧虎藏龙,小觑不得。你二叔在我们师兄弟几人中武功最高,却也和杨逍在伯仲之间,此次前来怕是要无功而返。”宋青书心道:我武当虽有太师父坐镇,座下弟子皆非凡品,只是若论傲视群雄,武当弟子之中还真是拿不出这般人物,看来自己是该好生钻研武学。俞莲舟在一旁,道:“青书,你天资聪颖,又得师父真传,武艺已不在你二叔之下,可比你爹厉害多啦,还盼你能精益求精,日后广大我武当门楣。”宋青书拱手道:“孩儿定当谨记爹和众位师叔的教诲,必不辜负太师父所托。”殷梨亭笑道:“青书是个聪明孩子,他心里都清楚,也不须得大师兄二师兄如此耳提面命。”他三人见武当三代出了宋青书和张无忌这两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只道是后继有心,快慰平生,不由得笑出声来。

正谈笑间,广场外忽然快步走进四名玄衣女尼,朗声说道:“峨嵋派掌门人周芷若,率领门下弟子,拜见少林空闻方丈。”这一声不大不小,众位在场的英雄豪杰悉数听见,不多时便见峨嵋派许多人浩浩荡荡列队而来,峨嵋派甫一坐定,周芷若便带着十余名女弟子,直奔武当诸人而来。宋远桥与周芷若见过礼后,周芷若便道:“此番前来,有一事还请宋大侠作主。”宋远桥道:“周掌门请说。”周芷若微一招手,便有一个妙龄少女走上前来,周芷若拉着她手,道:“我辈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可是事关女儿名节,我峨嵋派虽为女流,却也不能平白让人欺负了去。贵派宋青书宋少侠曾经窥探过我这位师妹的寝室内帷。以宋少侠的为人必然不是那等好色的无耻之徒,想来他二人早有情愫,只盼宋大侠作主,为他二人主婚便是了,也好成全了这对小儿女。”武当诸人闻言俱是惊愕,莫声谷早已将此事禀明,众人也早已知道宋青书乃是被人栽赃陷害,可是现下周芷若当着天下众位英雄的面,前来兴师问罪,若是直言青书乃是被人陷害,只怕难以剖白,正自犹豫间,便听身后有人道:“周掌门,此事大有隐情,还请容禀。”众人回头,原来是张无忌到了。

却说张无忌见峨嵋派到了,原本想来请周芷若助自己一臂之力,走近了便听见这一番话,心中顿时大为着急,当下也顾不得,只道:“不知这位姐姐说青书窥探内帷,有何证据?”周芷若道:“事关女儿清白,绝无半句虚言。”张无忌道:“我却知道这窥探内帷之人,乃是丐帮陈友谅派人假扮宋师兄,意图阻拦于他。”周芷若奇道:“阻拦于他?”张无忌道:“没错,那时你被丐帮掳去,我多方查探未果,是宋师兄偶然撞破陈友谅奸谋,意图尾随他探出你的下落,这才被陈友谅设计,想要借我七叔之手杀害青书。当时被我拦下,后来我与青书前去卢龙救你之时,此事便已真相大白,你不知道么?”周芷若不意他提起往事,当下低头道:“这桩事我却是无从知晓的。”张无忌又道:“我与青书已然定下终身之约,你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他,要他娶这位姑娘,此时绝无可能。”周芷若闻言大惊失色,抬头道:“你,你说什么?”广场之上原本好些人见着峨嵋掌门带人来武当派兴师问罪,都在窃窃私语,张无忌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广场上竟是一片寂静。偏生张无忌竟似个没事人一样,道:“青书与我已有白首之约,不会娶你这位师妹的。”

明教众人闻言惊骇之余却也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宋青书说什么“无忌是明教教主,那他就是明教的人。无忌的义父就是他的义父。”杨左使、范右使等人俱是面面相觑,原先还在庆幸张无忌终于摆脱赵敏,却不想竟是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宋青书闻言登时心中一跳,眼见宋远桥、俞莲舟和殷梨亭三人眼神齐刷刷地向自己看来,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宋远桥大惊之下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只道:“青,青书……这,这……”宋青书心中惶恐,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见张无忌脸上一片坦然神色,心道:也是我不好,未曾向无忌言明须将此事保密。无忌既然敢认,我也是堂堂男子汉,敢作敢当,便是被爹爹责骂,也该据实以对,否则辜负无忌一片深情。他主意已定,片刻之间脸色已然恢复正常,望进张无忌眼中只觉得一片清越爱意,不由得会心一笑,对宋远桥拱手道:“爹,无忌说的都是事实,等此间事了,孩儿自会向爹禀明一切,届时不论父亲作何处置,孩儿甘愿领受不敢有半句多言。”当下行了个大礼,走上前去拉着张无忌手,道:“走罢,杨左使他们该等急了。”说着便将张无忌带离了武当诸人所在地界,往明教一行人那里走去。

见杨逍等人面有异色,张无忌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的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宋青书此时完全放开心来,便是诸多探究的目光加身,也面不改色,对张无忌笑道:“似你这般当众表白,倒是叫诸位兄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了。”张无忌道:“方才我急的很,一时沉不住气,你怪我了?”宋青书笑道:“怎会,你可是在天下英雄面前承认了是我的人,我可高兴得很呢。”张无忌面皮涨红,却也没出言反驳,只管跟宋青书说话,不再理会旁人。韦一笑悄悄给杨逍递了个眼色,苦着张脸悄声道:“杨左使,这,你说这教主怎么就跟宋少侠……唉!这可如何是好。”杨逍道:“此事真是让人大是不解,他二人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英雄少年,若是惺惺相惜之下,年少无知有了感情,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教主怎么就在天下英雄面前这般,这般……”这两人在明教中鬼心思最重,韦一笑道:“你说,这男子相恋传出去也忒不像话,教主和宋少侠年轻,阅历浅,日后知晓这其中利害,少不得还是要挥慧剑斩情丝,不如我们想个什么办法劝劝?”杨逍道:“不妥,按说教主的性子,若是你我当真拼着教主责罚也要一劝,只怕教主为难之下要遭。”韦一笑问道:“要遭?这哪能更糟?”杨逍道:“教主为人最重情义,他与宋少侠既有爱慕之情又有兄弟之义,若是咱们强行劝阻,万一教主舍了这教主之位也要同宋少侠在一处,你该当如何?”韦一笑一想,当下那张苦脸又苦了几分。

众人皆觉此事惊世骇俗,但此番上少林毕竟乃是为了谢逊和屠龙刀一事,当下有不少人便对着场中空智大师道:“到底谢逊的事怎样?屠龙刀的事又如何?”另有人道:“空智禅师,你是今日英雄大会的主人,叫咱们这么干耗着,算是怎么一回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要空智拿一句言语出来。空智身后一名老僧站起身,说道:“少林派忝为主人,不巧方丈突患重病,盛会主持无人,倒让各位见笑了。谢逊和屠龙刀二事,其实一而二,二而一,尽可合并办理。以老衲之见,与会群雄,英才济济,只需各人露上一手,最后那一位艺压当场,谢逊便归他处置,屠龙刀也由他执掌,群雄归心,岂不是好?”

张无忌对宋青书道:“青书,此人是谁你可识得么?我与少林派关系一般,不过这寺中各首座我也认得个七七八八,此人我竟从未见过。不过见他居然抢在空智大师前头说话,似乎在这寺中地位不低。”宋青书低声道:“这人似是圆真一党。适才他们说空闻大师突患重病,只怕是已然落在圆真手中,空智大师受了这群叛徒挟制,以致委靡气沮。”张无忌心中一凛,又听宋青书道:“这人让天下英雄比武斗艺,实则是想让各路人马先行拼斗,自相残杀,最后便可坐收渔利。”众人都在凝神听宋青书说话,此言一出,各人俱是心头一跳,周颠素来是个行事不羁的,当下更是伸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叫道:“好大的奸谋!”他这话十分想来,广场上倒有一大半人都听了,各人的眼光一齐望到明教的木棚来。

对面司徒千钟道:“是什么奸谋,说给老夫听听成不成?”周颠道:“我心中有一个阴谋毒计,只须假意说屠龙刀在老子这里,哪一个武功最强,老子就将屠龙刀给他,届时你们这些个疯子给酒鬼杀了,酒鬼给和尚杀了,和尚给道士杀了,道士给姑娘杀了,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胜的那一个也必然是精疲力竭,老子再一刀把他宰了,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便是老子头上的招牌。”群雄一听,均想这人说话疯疯癫癫,却实是至理。

当下诸位英雄你一言我一语皆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又嚷嚷着即是比武,便要推举个公证人才是。众人正在热议见,突然峨嵋派中一个老尼姑冷冷道:“二人相斗,活便是赢,死便是输,阎王爷自是公证人。”众人听了这几句冷森森的话,背上均感到一片凉意。司徒千钟道:“出家人慈悲为本,这位师太之言也不怕佛祖嗔怪。”那老尼冷冷道:“你跟旁人说话胡言乱语,在峨嵋弟子跟前,可得给我规矩些。”那司徒千钟拾起葫芦酒杯,斟了一杯酒,笑道:“啧啧啧,好厉害的峨嵋派。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好酒鬼不与尼姑斗!”举起酒杯欲饮,突然间嗖嗖两响,破空之声极强,两枚小小念珠激射而至,正中他酒杯与胸口,只听得嘭嘭两声巨响,念珠炸了开去,将那司徒千钟登时炸死。

周颠叫道:“乖乖不得了!这是什么暗器?”宋青书低声道:“这是峨嵋开山祖师传下来的一门极厉害的火器,名叫霹雳雷火弹。”

与那司徒千钟一道来的夏胄见峨嵋派出手如此狠毒,抱着他那烧得焦黑的尸身,大声责骂峨嵋派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多行不义,玷污祖师名讳。被那老尼又使那暗器炸的气绝身亡。张无忌见周芷若突然变得如此狠心,心下好生难过。群雄鼓噪声中,周芷若在那女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女尼点点头,缓步走到广场正中,朗声说道:“今日群雄相聚,远不是诗酒风流之会,既然动刀兵刃拳脚,刀剑无眼,拼斗之时难免有所损伤,若是有哪一位自问不敌,担心受损,不上场便是。”群雄中便有人附和。宋远桥道:“这位师太,我师父幼时曾受贵派郭襄女侠的大恩,累有严训,武当弟子不敢与峨嵋派动手。”周芷若拂尘微举,说道:“宋大侠,张真人顾念旧日情谊,不许武当弟子与本派为敌,那是他老人家的义气,可也正是他老人家保全武当威名的聪明之处。”殷梨亭跳了出来,指着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年幼之时遭遇危难,是我师父出手相助。虽然我师施恩不望回报,可是你今日言下之意乃是我武当浪得虚名,远不及峨嵋诸位女侠,你这可对得住我师父么?”周芷若淡淡一笑,道:“峨嵋武当,各有所传,各有所学,难说谁高谁低。昔年本派郭师祖有恩于张真人,张真人后来也有恩于本座,那就两厢抵过,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恩情,这武当弟子不得与峨嵋派动手的规矩,咱们就此免了罢。”殷梨亭气结,道:“好好好,武当与峨嵋原本一向交好,只是周掌门伤我青书孩儿在先,现在又辱我师尊,想来天意叫周掌门与我武当无缘!”殷梨亭言者无心,周芷若却是听在心里,只道他是在讽刺张无忌那日在礼堂之上抛弃自己,追随赵敏而去之事,心中大恨。突然间嗖嗖两声,两枚“霹雳雷火弹”向殷梨亭胸口急射过去。殷梨亭也是颇为意外,不想峨嵋派竟突然有此杀招,一时间竟是躲闪不及,突然间俞莲舟纵身而出,双掌一翻,使出太极拳中一招“云手”,双掌柔到了极处,空明若虚,将两枚霹雳雷火弹射来的急劲尽数化去,轻轻的托在掌心。只见他双掌向天,平托胸前,两枚雷火弹在他掌心快速无伦的滴溜溜乱转。群雄一齐站起,数千道目光齐集与他两只手心,生怕这两枚雷火弹虽是都会炸将开来,俞莲舟近年来勤修苦练,已深得张三丰真传,他见此物厉害,殷梨亭未及防范,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冒险以平生绝学一挡,果然柔能克刚,两枚雷火弹在他手掌之中只是急速旋转,却不爆炸。但听得嗖嗖两声,峨嵋派中又有两枚雷火弹向他射来。

殷梨亭站在师兄身旁,当即双掌一扬,迎着雷火弹接去,待得手掌与雷火弹,将触未触之际,施出太极拳中“揽雀尾式”,将雷火弹轻轻拢住,脚下“金鸡独立式”,左足着地,右足悬空,全身急转,宛似一枚陀螺,他转到三十余转时,四面八方采声雷动,雷火弹劲力也已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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