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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只好道：“儿子知道了。”却仍旧是坐立不安。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忽听得遥遥一声“青书！”抬头看时，正是张无忌携二女回到寺内。宋青书喜不自胜，登时抢上前去。

张无忌寻了他几个时辰，此时再见，心中激动难抑，也顾不得许多旁人在场，扑上前去抱住他，道：“青书，你叫我好找！”宋青书紧了紧圈在张无忌身上的手臂，歉声道：“对不住，我也是身不由己。”忽听得“咳咳”两声，两人齐齐望去，只见宋远桥地立在左首处，神色郁郁，旁边是满脸迷茫之色的张松溪和微露尴尬神色的俞、殷二人。

张无忌道：“青书，我听蛛儿说你们有要事才折返而来的。”宋青书道：“嗯，四叔发现有元兵向少林奔来，想必是冲着英雄大会而来。”张无忌道：“此时非同小可，咱们快去说与方丈知晓。”

当下二人同往后院而去，告知空闻大师，空闻沉吟道：“此事牵涉甚大，当与群雄共议。”于是命寺僧撞钟，邀集众英雄同到大雄宝殿之中。群雄闻讯登时议论纷纷，空闻道：“众位英雄，看来朝廷得知咱们在此聚会，只道定是不利于朝廷。虽然咱们人人有武功，但是这单打独斗与领兵打仗毕竟不同，依老衲之见，还请众位英雄便即散去，料想朝廷兵马来到寺中发现并无江湖豪杰，那也无可如何。”

张无忌道：“空闻大师，在下知你好意，不愿致群雄血溅少林寺。只是咱们若是就此散去，这一来鞑子只道咱们怕了他们，而来只怕少林寺中诸位师父只怕要被骚扰。”

杨逍道：“鞑子施虐，凡我汉人皆有抗敌之责。以在下之见，咱们设法将鞑子引开，在别的地方好好跟他们斗上一斗，免得千年古刹受战火之厄。”群雄纷纷叫好，说道：“正该如此。”

正议论间，两名汉子在知客僧接引下匆匆走进大殿，二人走到张无忌面前躬身行礼，一人道：“启禀教主：鞑子兵先锋五千，攻向少林寺来，扬言踏平少林。”许多人哇哇叫了起来，都道：“不跟鞑子兵拼个你死我活，耻为黄帝子孙。”

张无忌朗声说道：“众位英雄，今日正式男儿杀敌报国之时，少林寺英雄大会，自此名扬千秋！”大殿上欢呼叫嚷，响成一片。张无忌性子虽和软些，到底这几年当了教主，挥斥间自有一番气度，宋青书甚少得见他此种情态，顿觉胸中豪情万丈，便似指点江山也不在话下。

张无忌道：“咱们就欲退让善罢，亦已不能，便请空闻方丈发号施令，我们明教上下，尽听指挥。”空闻道：“张教主说哪里话？敝派僧众虽学过一些拳脚，于行军打仗一道却是一窍不通。近年来明教创下偌大事业，江湖上谁人不知？唯有明教人众，方足以与鞑子大军相抗。咱们推张教主发令，相率天下豪杰，与鞑子周旋。”群雄闻言大声喝彩。

张无忌忙道：“在下于用兵一道，实非所长，还请各位另推贤能的好。”正谦让间，忽听得山下喊声大震，两名少林僧奔驰入殿，报道：“启禀方丈，蒙古兵杀上山来了。”张无忌见局势紧急，只得分派周颠和铁冠道长带领锐金、洪水两旗先去挡头阵，又令说不得持圣火令就近调派援兵。

杨逍低声道：“教主，你若不发号施令，众人乱斗一阵，那是非败不可。”张无忌无奈点头，抢步出殿，来到半山亭中查看，只见蒙古兵先锋千余已攻到山腰，被锐金旗一轮硬弩标枪驱了回去。放眼远望，一队队蒙古兵蜿蜒而来，军容甚盛。彭莹玉叫道：“烈火旗动手！”烈火旗教众从喷桶中喷出石油，一支支火箭射出，烈焰奔腾，当先的元兵身上着火，滚落下山，那边洪水旗水龙之中的毒水也喷中数百名元兵。元兵万夫长下令鸣金收兵，缓步退至山下。张无忌下令：“锐金、洪水、烈火三旗守住上山要道。巨木、厚土二旗急速伐木搬上，构筑壁垒，以防敌军冲击。”五行旗各掌旗使齐声接令。

张无忌思前想后也未曾想到什么退敌之策，只得想了这法子能挡一时是一时。好在五行旗教众以五行旗阵法与元兵相斗，元兵一时半会攻不上山。众人忙了半天，肚中都饿了。明教五行旗及少林寺的半数僧侣分守各处要道，余人由僧众接进寺里吃斋。张无忌忙的焦头烂额，此刻方得休息。

宋青书见他口唇都有些开裂，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道：“忙了这许久，休息一会罢。”张无忌接过茶盏，猛灌一口，道：“这带兵打仗的事我确实一窍不通，青书，不瞒你，我实在是没有退兵良策。”宋青书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方才去探查过了，元兵正埋锅造饭，想来这一时攻不上来。天黑之后，你让韦蝠王去探查敌情，瞧他们会否在夜中突袭。等会你我二人去后山瞧瞧，元兵在前山进攻受挫，若是夤夜来袭，多半自后山而来，咱们早作打算，小心提防。”

两人上得曾经囚禁谢逊的山峰来，眺望后山，不见动静。张无忌抚摸三株松树，想起今日种种事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宋青书道：“我今日听你说蛛儿姑娘，你不是说她已经被你葬在灵蛇岛，怎的会出现在此处？”

张无忌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来这边坐下，我细细说与你听。”他二人在一块山石上坐下，张无忌便把今日他追着宋青书一路下山之后的事情一一说来。

宋青书道：“蛛儿姑娘没事，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周姑娘也可稍减愧疚之心。”张无忌叹道：“若非他亲口对我承认，我实是无法想象她竟会设下这等毒计。我原就知道芷若秀外慧中，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可她一贯的心善，没想到这一朝工于心计起来，竟是这般心狠。”宋青书道：“周姑娘循规蹈矩，当年她对你情深意切，却还是刺你一剑，不就是为着‘师命难违’这四个字么。此番又是灭绝师太临终遗命，只怕她虽然下此毒手，心中定然自责不已，夜不成寐。”

张无忌点点头，道：“她现下幡然悔悟，为时未晚，我心中也是高兴的。”张无忌一眼扫着那囚禁谢逊的地牢，想起那日他与宋青书在谢逊面前磕头的场景，心中甚是欢喜，复又想到今日周芷若与他说的那番话，顿时又愁苦起来，问道：“青书，大师伯可有责罚你么？”

宋青书道：“并未，无忌，何出此言？”张无忌为难道：“青书，我可害苦了你了。”宋青书笑道：“算不得，此事总要叫我爹，叫太师父他们通通知晓的，宜早不宜迟。不然你道要一辈子偷偷摸摸的么？我倒不是怕回武当，只是今日下山之时爹不让我知会你一声，我怕你寻不找我便自顾自的多想。此次击退元兵之后，我便先跟我爹他们回武当，你将教中大事处理之后便来武当寻我，我等着你。”张无忌道：“说起退敌，这眼下最是棘手的一件大事我偏生没有半分头绪。”

宋青书心知张无忌心肠最是和软，虽然自己武功高强，却是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当年六大门派围攻明教，他也是拼上性命也要劝两厢罢斗。可现下是元兵前来攻山，他是不能劝两方罢斗了。宋青书道：“此次五行旗共有多少人？”张无忌道：“每旗百人，共五百人。”宋青书道：“你不是已派说不得大师拿圣火令，调集附近的援兵了么，咱们只要撑到那时便可。”

张无忌苦笑道：“说不得今日才去，这一来一回间少不得要数日，此刻鞑子兵虽止一时之戈，料想不多时便会大举攻山。咱们方才虽是小胜，挫了他们锐气，可那毕竟只是先锋中的一小部分，若是他们真要强攻，数万大军到底是难以抵挡。”

宋青书沉吟一番，道：“我有一计，应该能解此局。你在众英雄中，选出轻功甚好的五百人，百人为一队，分为五队，由我爹、二叔、四叔、六叔还有韦蝠王，不，由我带领。这五队假装弃寺逃命，你再命你教中的烈火旗想个法子，伪造出少林寺被焚的假象，如此鞑子自然信以为真。咱们将元兵主力引到后山，后山山道狭窄崎岖，便是有再多人也不得一拥而上，届时鞑子队列必然变得狭长，如此我们在道旁草丛树林之中设下埋伏便可将其从中截断，鞑子首尾不能相顾，自然要败。”

张无忌赞道：“此计甚好！青书，你竟然还有大将之才。不过你棋艺甚好，想必这排兵布阵与之也有相通之处，你胸中自有丘壑，一法通，自然万法通。不过韦蝠王轻功天下第一，你为何改变主意，不要他带队，反而要自己带队？”

宋青书解释道：“韦蝠王轻功自是厉害，我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他完成，这件事还需你和他二人一道完成，除你二人之外无人能做。我武当‘梯云纵’轻功名闻天下，论灵巧飘忽，除了青翼蝠王韦一笑之外，当世便数我武当诸人最佳，这几队由我们带领也是可以的。”张无忌奇道：“一件更重要的事？不知是何事啊？”宋青书摇摇头道：“此时不便说，还需等韦蝠王探明情况回来才能定下。”张无忌点头道：“那便依你所言。只是青书，鞑子弓箭手甚是厉害，你可要小心。”宋青书道：“不妨事，只要不是硬弩，伤不了我。”

☆、复上小孤峰

张无忌心头大事已决，松了一口气，笑道：“青书，若是没有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当下动动身子，对月长啸一声，他看着那明月高悬，清辉遍地，不由得想到在大都，与宋青书对月诉情那一日，说道：“青书，你看这月色极好，便如那日在大都一般。”

宋青书抬头，口中却问道：“大都哪一日？”张无忌闻言一滞，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劫囚那日晚间。”宋青书“噢”的一声，随即笑道：“这才刚定下破敌之计，你就尽想着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可见是当不好主帅之人的。”

张无忌侧坐了身子，背对了宋青书，道：“我心中对这等打打杀杀之事厌恶得紧，自然是当不得甚么主帅。”宋青书听他话语之中颇有些无奈痛心之意，侧过身子，与张无忌背贴背坐着，右手一动，将张无忌左手捞在手里，轻轻抬头，似是轻叹一般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这国仇家恨又岂是一句打打杀杀可以一言蔽之的。”

张无忌感觉宋青书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蹭着，手腕一抖，将他五指牢牢扣住，宋青书生得白，五指修长白净，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书生的手掌。但他自幼练剑，右手上生的茧子硬得很。相反，张无忌并没有什么惯使的兵器，与胡青牛学医时又泡了许多药水，手掌倒是软的很。为此宋青书常调笑于他，直道这一双手若不是颜色深了些，也算得上是手如柔荑了。当下宋青书与他十指相扣，便觉得手掌十分舒服，忍不住左捏右捏，十分有趣。

张无忌笑道：“哪有这般好顽，宋大公子倒跟个总角小童一般。”宋青书笑道：“你这人心软手软，真是不假。大乱之后方能大治，咱们宋人叫鞑子占我大好河山如此之久，现下也到了该光复之时。”张无忌叹道：“宋人元人都是人，个个都有父母家人，这烽烟四起中，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孩童失恃失怙。”他对这痛失亲人的苦楚最能体会，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和睦相亲，美满和乐。

宋青书道：“你这番话可莫要被旁人听去了，谁不知晓当今世上抗元之师中多是你明教人马，若是叫人知道明教教主竟然有此言论，只怕对明教声势有损。”

张无忌道：“我心中明白，鞑子当年坑害了我多少汉人兄弟，现在鞑子皇帝昏庸，百姓不堪其苦，只有诸位起义英雄才能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我往日听着杨左使等人将韩山童大哥和朱元帅等人的战绩报来时只觉痛快不已，可是今日我亲入阵中，方才切身感受到这一场场的军功下面尽是累累白骨。”

宋青书沉吟良久才道：“无忌你胸怀宽广，能包容这异族之隔，仁爱天下百姓。这份胸襟大爱，我自问远远不及你。”张无忌道：“我哪里有什么大爱，不过是比旁人更要怯懦几分，青书，等你回武当之后，我便把教中现有的事务能料理的尽数料理了，那些我能力不及之事，便待我传位与杨左使之后，交托给他，之后我便去武当找你。”宋青书问道：“决定了？”张无忌点头道：“决定了。”

宋青书点头道：“如此甚好，也省的我们相隔两地，徒增烦恼。不过……”张无忌问道：“不过什么？”宋青书眉头微皱，道：“你我之事不知太师父会如何处置。”

张无忌想到这一层顿时有些气沮，宋青书笑道：“早知你由此反应，我便不该多说这一句。这又值得你这般丧气莫，便是有诸般惩罚，难道你我还怕了不成，他老人家想必还不至于逐我出门。”张无忌道：“纵是刀山火海，我又有何惧，我不过是怕他们不让你爱我，也不叫我爱你罢了。”

宋青书笑骂道：“你这可又是无稽之谈了，情字由心，他们如何能管来？我今日见你在大雄宝殿上振臂一呼，杀伐决断，雷霆万钧之势端的是气吞山河，怎的到了这时又成了个瞻前顾后，忸忸怩怩的样子。”张无忌颇有些窘迫之意，便也笑道：“好叫你知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遇到你可不就是束手无策，顾盼踌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