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阻,原本拉开的差距倏然缩小了。赵昕心下着慌,一时未及脱身,打手已追至跟前,见状狞笑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完了,这回真的栽了。赵昕眼睁睁看着打手迅速逼近,而身边这个男人又拽着他不放,一种名为绝望的情愫在心底叫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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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昕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身下竹椅咯吱咯吱的响声渐渐清晰,才发觉自己竟是困极和衣而眠。方才那南柯梦境,却是多半记不起了。不记得也好,早已结疤的岁月,何苦再去触碰?
竹篮,竹床,竹桌……睁开眼满目都是竹制物品,一看就知是从竹林就地取的材。按了按太阳穴,再活动了下手脚舒舒筋骨。厚厚的绷带遮盖了伤,窗外透进几丝金缕。宜人的环境,正好可以让他丢掉那个虚无的梦,好好整理下思路。
那日,风乱邀请他们忘川派到居所暂住,本以为这背后多半另有预谋。大家素昧平生,这份热情来的蹊跷。岂料风乱并没有提出什么交换条件,一派慷慨气度。虽素闻浪子风乱行事乖僻不按常理,但正因如此才更须提防。然而,采花园已毁,众人一时也没个去处,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必须承认的是,风乱的住所很理想。在这儿调养生息,如方外处士隐入深山竹林,各类家具也都是清一色的竹材。近十户平房坐落于林间一处空地上,看起来是从前遗留的民居,也不知那风乱是如何觅得这块“风水宝地”的。看得出房屋都经过简单的修葺,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最关键的,自然是其极为隐蔽的地理位置,为忘川派提供了最安全的休整场所。
赵昕走出房门,正瞧见风乱匆匆而过,近旁便是初雪的屋子,不由轻哼一声。事急从权,如今赵昕让初雪独居一屋。他不怕初雪会逃跑,怕的是风乱会对忘川派不利。弟子们的安危全系于他谷主一人,因此,赵昕一直在暗地里观察着风乱,巧妙地维持近而不亲的距离。而对方亦心照不宣,仅仅摆出了一点客套的热情而已。这点,赵昕哪里会看不出,闯荡江湖十余年,早已老于世故。
风乱一路行至竹林边上,终于停下了脚步。初秋微凉的空气伴了淡淡桂香,随着呼吸灌入肺腑,这还不够,风乱又贪婪地深吸了几口。这两日,帮初雪跑腿换药便成了他生平最苦的差事。他是个浪子,从来不拘世俗,却唯独对感情颇为审慎,出道以来,这鸿流水不知婉拒了多少有意红花。因此,初雪的身份触碰了风乱最忌讳的底线。一想到那个仪表堂堂的少年竟然委身于男人,就像吞了只苍蝇般堵心,即使他每次都只是隔着老远把药膏丢到床上,便匆忙离开。
那个少年,说来可笑,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风乱不问,赵昕也不提起。一连几天,初雪都缠绵病榻,不知是由于药力作用还是自身虚弱,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只有两三个时辰是完全清醒的。风乱从大夫口中得知了他伤势的基本情况:肩膀那处划伤无足轻重,主要说是肛肠开裂,幸伤口不算太深,需静养少动,给食粥汤,月余不可行房。风乱一听心想:果然如此!
宋廷南迁,昔日偌大疆土被割剩半壁江山。江南逸如昨日,不见烽火硝烟,于是上到皇室权贵,下至淮南的布衣平民皆闭关自守。暖风熏人,醺然欲醉;逸豫亡身,不亡则糜。江南之地,妓院娼馆鳞次栉比,狎玩男童的风气也渐趋抬头。那位大夫想必已非第一次看这种伤病,因此谈及初雪伤势时面色如常,反倒让风乱这个局外人好不尴尬,生怕对方误把他当成始作俑者。
因了这般心思,就算初雪正卧床养伤,他也给不了什么好颜色。以色侍人不说,更颠倒阴阳,男儿之尊尽弃,此等行径若还不叫可耻,那世间也没有什么事当得起“可耻”二字了!
昏昏沉沉,浅梦深眠反复无常,滋味实在不好受。这片刻初雪难得的清醒,赶巧碰上风乱送药过来,见他一脚跨过门槛,也不进前,扬手抛来一盒药膏:“那一盒用完了就用这个吧。”
初雪接过药盒,抬眼见对方掉头要走,出声唤道:“风少侠。”
他虽不认得风乱,但当日听那帮黑衣人如此称呼,便记住了。他还记得,就是这个“风少侠”害得他错失了一次偷袭赵昕的机会。
风乱一顿之后才回头,嘴边噙笑:“什么事?”
初雪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夫……可曾说过在下何时能痊愈?”
“大约三十日吧。”风乱随口答道,末了却忍不住又补上一句,“其实你无须知道,反正这伤与你而言也是家常便饭,自己种下了因又何必再追究其果?”
初雪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发白,却坚持要打破砂锅:“还请风少侠明示。”
“你还不清楚么?”当真是无耻之极,“抱歉,在下面皮太薄,比不得小兄弟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明白,这些风流韵事,难道还要在下点破?”说话间,他已转了头,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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