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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要走，也想临行前远远看一眼老人家。

蔺渤莲川的秦家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然而也颇有几处田庄地产，日子还算殷实。长女当年下嫁了名穷小子，却是慧眼独具，没有人不夸秦家好眼光的。然而长女亡故后，次女又嫁了那家财万贯的姐夫，便惹了许多闲话，笑秦家爱富至极，舍不得那么一个好女婿。秦家自己也觉面上无光，与凉州走动便也刻意淡了许多。

尹千福算起来是宝贝金外孙，然而秦家老人却认定长女是因生了他才会体弱染病，所以从小便不喜他。尹金银自小是个牛性子，不会上赶着去撒娇卖好，旁人对他不好，他反倒更不去理旁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小爷还不愿意搭理你们。如此，与外祖家关系更是疏淡。尹夫人偶尔回家省亲，因尹千福自己不喜欢及其他顾虑，也极少会带上他。

所以尹千福说远远看一眼，那就真是看一眼，不会故意闹腾着要留下。因李不因故没使出法术，他便拿粗布衣裳胡乱裹了，脸上糊上黄泥，看着便似一个穷小子，在秦家的门外大街上探头探脑。

终于见了两位老人出门，都着了黑衣，面容哀寞。有马车不坐，只让家仆扶着，步履蹒跚亲自前往寺庙里。一打听，说是秦老爷的外孙去了，他们要请大师前来做法事，替他念七七四十九天的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离开蔺渤时，李不看着坐在马车里低头不说话的小胖子，狠狠揉了把他那灰扑扑的鸟窝脑袋。

尹千福抬起脑袋，瞪了李不一眼，却还是没说话。

李不没看到眼泪，又觉得有些可惜，便道：“想哭便哭。”

“哪个要哭了！”尹千福哼一声，脑袋晃晃，甩掉了那乱动的狗爪子。他长大这般大，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不多，外祖父母这边也不过是看一眼的情分罢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觉得没什么的关于他死翘翘的消息，传到这些在他看来并不重的人这里，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大约……他们也不是十分的讨厌我。”小胖子眼中的亮光黯淡了些，却更显得眼睛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李不见他大概是真的不哭了，有些无趣，便自顾自打坐去了。

他现在每日都盘腿坐着，尹千福早些还好奇，被李不收拾了几次后，晓得不去在这个时候招惹，便一个人滚到一旁想心事了。

路途颠簸，日夜在外，久了自然也叫人乏累。好在马车里塞满了各色吃食和玩物，也能打发些时间。

那两匹马似是通人性，不必特意留心照顾，若是渴饿，也晓得自己停下来去寻饮食。尹千福便趁机跳下马车活动筋骨，看左右也不过是层林叠嶂遍染秋霜，都是一路看惯了的风景。

他想了下接下来该往哪里去，一时却找不到心里想去的地方，李不是个闷嘴葫芦，大约除了咬人和啃骨头再没有想头的。他也懒得费脑子，便胡乱拔了一把草，去逗那两匹马儿。它们却不怕他，也不给面子，自顾自嚼得开心。

“你们两只，本少爷把这重任交给你们了，好好儿带路，本少爷有重赏。”

尹千福把手上的枯草递过去，却只得了大马的撅蹄子和响鼻，他自己是觉得这主意不错的，李不问他想往哪里去时，他便说叫大马选，它们往哪里去便往哪里去。

那两匹成了精的马，果然晓得自己往前跑，遇到岔路也毫不犹豫，尹千福方向感不大好，不知道它们只是一路往西，只觉得果然是秋深了，这一路上竟林木愈少，风景愈差了。

风一起，便觉得有灰，尹千福嫌身上灰扑扑脏，却又错过宿头只能在野地停歇，他自己作死，大冷天的去洗山潭水，等到李不睁眼去寻的时候，已经挂着鼻涕咳嗽了。

果然连夜便病了，李不本一心想往西去，对着烧得滚烫的小胖子，也只能停了脚程，在一个名叫做遂林的小城暂且安置下来。

大夫开了药方子，一则看他们住在客栈不便，二则看李不模样不像是会照料人的，有意帮他们在诊楼替他们熬煮药汤。李不却拿了药问清楚了法子，向客栈借了炉子，面无表情替尹千福熬药。

客栈老板生得胖，看尹千福也喜欢，凑过来道：“李公子爷看着不苟言笑，原来是个心疼人的好兄长。”

李不看着那袅袅生起的烟，想起尹千福的那张蠢脸。兄长？他也没有那般蠢的弟弟。不过为了行事方便，假托他们是兄弟罢了。

然而客栈里人人都夸他好兄长，衣不解带地守在病床旁，几日便把一个烧得浑身通红的病号给照顾成了活蹦乱跳的小少爷。

“小公子有福气，遇到这么好的兄长，真是难得。”“在外就是不便，也吃苦，可怜小公子这般细皮嫩肉，一看便是从没吃过苦头的。出门在外染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个不好，也不晓得会怎么样。好在李大公子用心，小公主也少受罪。”

尹千福一边呼哧呼哧吃面条，一边笑嘻嘻听着，还鼓掌：“那是！他是要我护我周全的，自然要做牛做马照料我，不然，我要是不好了，他必定舍不得的。”

这般厚脸皮，还远远地给李不做鬼脸，好不得意好不欠揍。

李不冷冷看着，想起这几日给他擦身子的时候咬得那些痕迹，嫩白的胸膛和四肢上星星点点，看着好看，味道也不错，便决定这次就饶他不死算了。

遂林城民风淳朴，最为有名是做得一手好面食，很得尹千福喜欢。他正病愈，本来也吃不得其它油腻的，一日三顿面食下去，吃得舒服且开心。又与客栈的胖老板和小伙计玩成一团，于是又犯了老毛病，不愿意走了。

李不这次难得没说什么，竟也应了，跟客栈老板说家弟大病初愈不宜即刻动身，托着老板找当地人租了间小院子，说要小住一段时候。

尹千福没做他想，还觉得新鲜有趣，第一天便霸占了最大的那间房，然后拿着钱叫小伙计领着他去买最好最舒服的大棉被。

遂林的东西自然比不得凉州，没有那般精细贵重，好在东西也实在，尹千福花了一点子钱便买了一大堆东西，还觉着稀奇。

小伙计道：“小公子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晓得行情，这些花用已是不凡了，又不是长住，许多东西也不必添置，更不必买这般好的。”

尹千福想起从前用的那些东西，有些心虚地摸摸兜里的碎银子，他大手大脚惯了，却不晓得常人是如何过日子如何花钱的。

大约也是遂林有些穷，就越显得他花钱无度了。

好在小伙计也是个没心眼，除了心疼银子，也没其它心思，因尹千福看什么都新鲜，他便絮絮叨叨讲了遂林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