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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也没有看到那少年的眼神中，褪去了鄙夷，替之以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情丝已系

河堤那日之后，已是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里，罗栖梧帮着一户人家砍了十几捆柴火，换来的铜板去买了草药，回来煎好給罗氏喝了。看着罗氏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心情才稍稍好转，脸上也显露出少年人应有的神情来。

只是这神情，却是纠结着眉毛，托着腮帮子发愁。

愁什么呢？

罗栖梧的面前摆着那个风筝。他那一时意气用事画的画像旁边，是一首志气满满的题词，一笔一划遒劲有力。

原来，他也不是没有骨气，没有志向……罗栖梧想着，可是想到这儿——应该说这几天他总是在一想到这儿的时候就觉得燥得慌，因为他觉得自己误会了侯蒙，不该这样讽刺他，可是他又不乐意了，明明就是侯蒙自己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连程王孙骂他他都没还口，怎么能不让人误会嘛！

可是，可是、可是……

“唉”，罗栖梧发出一声长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到底还是觉得对不起他啊——”

于是，纠结了三天，罗栖梧终于在这天黄昏时候，决定了去道歉。

要知道侯蒙的住所并不难，其实应该说，侯蒙的住所人尽皆知。你只要到城南转上一圈，那连篱笆上都墨迹斑斑的人家，就是侯蒙的屋子了。侯蒙酷爱写词，却也是个买不起宣纸的主，词性大发的时候，提起笔来哪儿都能写，也因此特别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可以写两面，好划算啊。

而罗栖梧也是个喜欢穿白衣的，他的理由却是不钩花边不染色，一面穿脏了反面穿，好划算啊。

总之就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啦。

不过白衣也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晚上不用打灯笼别人也不会撞到你，远远看见一个白影子，谁都会绕着走的。至于是不是被吓得，就不得而知咯。

可现在呢，这个好处变成了坏处。

罗栖梧还在门口徘徊的功夫，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侯蒙站在门口冲院门外的罗栖梧喊：“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罗栖梧摸了摸鼻子，应了声“要。”他话音没落，侯蒙已经穿过不大的院子，打开了院门。罗栖梧只好跟着侯蒙进屋去。

进了屋子，罗栖梧先是环视了一圈，发现侯蒙家的物事很少，只有一张床、一个木柜、一张四方的桌子加一条长凳、一个简单的灶台。桌子上放了泛黄的劣质纸张和笔墨，茶壶、杯子什么的倒是不见踪影。不过马上，他的疑惑就被解答了——侯蒙问他：“要喝水吗？我给你烧。”

罗栖梧：“……不，不用了。”

侯蒙很干脆的放弃了招待客人，或者确切点说，不请自来的客人。他坐到了床边，被子掀开了一角，看样子他已经打算睡觉了。罗栖梧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为了不让自己这份不好意思加深，罗栖梧深吸一口气，道：“我来是……向你道歉的。”

“道歉？”侯蒙挑了挑眉毛，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半晌才道：“我们今天没碰面啊。”

罗栖梧看着侯蒙那张摆明了“你不把前因细细道来我就死不承认”的脸，觉得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一样，也许是下午的窝头太硬了？

罗栖梧看着侯蒙没有说话，他本就是脸皮薄的人，这从他纠结了三天才做出决定就可以看出来。对每一个人来说，承认错误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要向对方道歉就更不容易了。更何况，罗栖梧觉得自己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了错事，丢脸丢死了！现在又要把事情叙述一遍，他怎么开得了口。

就这样干瞪眼了一会儿，罗栖梧内心一团绣线缠啊缠，竟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慢慢红了。

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烛火并不明亮，但也足以照出少年的脸庞。侯蒙不由得向前倾了倾身子，想向坐在长凳上的少年更靠近一些。

不得不说，那是一张好看的脸，虽然因为长年不果腹而有些许菜色，颧骨也显得突兀了点，但那五官的精致却是鬼斧神工一般，泛着淡淡的红晕，映着浅浅的烛光，竟有一种话本上描写的红纱暖帐的旖旎之感。侯蒙发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暗叹自己没有烧水是个错误。

好在罗栖梧率先打破了这他尚未发觉的诡异气氛。“反正我跟你道过谦了，剩下的事我不管了！”说完，起身，出门，关门，出院门，动作一气呵成，等到罗栖梧站到院门口的时候，他方才起身带起的风才把烛苗吹了个踉跄。末了，罗栖梧冲还坐在原处的侯蒙喊道：“出来栓门！”

侯蒙苦笑一声，也不去管院门如何，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到底是一直未近女色也少纾解，才会有那般反应的吧……可是，纵使青涩，也还是明明白白一个少年啊，自己又未把他错看为女子……唉……

罗栖梧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不是因为夜黑也不是怕罗氏担心，而是觉得侯蒙的目光好像就在后面追着他。他是走出两步之后才回过味儿来侯蒙的眼神很不对劲，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变得更烫了。这才心里骤慌，脚步飞快。

那个混蛋，我跟你道歉你就好好原谅我，非得为难我，罗栖梧一边在心里骂，一边用两只手扇风，企图把脸颊上的热度扇下去，明明就知道我脸皮薄啊。

不满的哼了一声，罗栖梧照看罗氏睡下后，自己也躺在了床榻上。

翻了几个身后，罗栖梧“刷”的坐起来，愁眉苦脸道：“那他到底是原谅我了还是没原谅我呢？”

且不说罗栖梧这边又陷入了纠结，侯蒙那边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得变化。

轩墨坊、文书阁、笔墨轩这些地方，都迎来了一个砸锅卖铁也要买书和文房四宝的侯蒙。没错，是砸锅卖铁，你只要到侯蒙家里去看看就知道了，他那灶台上唯一的锅被他拎到旧市卖了出去，长条凳也换了小矮凳，没写上字的白衣服裁成了扇面，画上山水花鸟也拿去卖了，捧了新买的书卷的侯蒙一脸得偿所愿，却更显得寒酸了。

一时之间，汴梁城盛传侯秀才要悬梁刺股发奋图强，摘掉秀才的头衔，考取功名的言论。但是言论后面，总要缀上一两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做到”“他不会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