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眯着眼看清了来人。
同样的锦绣白袍,翩然而入,单就那一头银发,不用再猜,已经知道是谁了,楚三公子。
这若是在陆直小的时候,在这当口,被自己从天而降的师傅这样救下,自己一定痛哭流涕,外添油加醋让自家师傅直接收拾了那女子。
可是现在,他陆直是谁啊,是堂堂缙朝神官长,怎么可以如此没品,如此没出息,做出如此出格的事呢?于是陆直搀着浅溪,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行礼叫了句师父。
原来自那日已经过了两日,楚千江见陆直没有回府,便想起日前陆直说过的一桩事,这才寻了过来,正好救了三个人。
楚千江点点头,眼睛却看向了另一边。陆直浅溪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被他们两个遗忘许久的西陵雪。
你以为国君殿下会神情憔悴,和两个人一样疲倦不已?
不,他既没有神情憔悴,疲惫不堪,也没有像他们一样乱七八糟坐在地上或者角落里。我们的国君大人,西陵雪,正悠然地坐在凳子上,桌上的一盘糕点只剩下一块还被他捏在手里。
西陵雪又是粲然一笑:“楚师父来了啊?陆直浅溪要不要来块糕点?”朝两人晃了晃手中的糕点。
“你是怎样找到路的?”陆直觉得自己牙痒。
“哦,那女子出去的时候我就想坐下了,关门的时候就坐下了啊。”西陵雪很得意。
“我当时本来想去把你们拉过来来着,可是我一步还没踏出去,就看不到方向了,只得退回来,等你们找、生、门。”
后三个字国君殿下咬得很重,怕是听见了初时陆直说的不用管他。
陆直转过头去不语,浅溪硬着头皮开口:“殿下能看到我们?听到我们说话?”
“是啊,我算算,这两日,你们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走了三百七十二圈,还不时惊叫一下,我大声叫你们都听不到,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看着喽。”
陆直浅溪楚千江:……。
陆直决定直接无视西陵雪,只朝着自己师父,三言两语说清了来龙去脉,要去抓方才的女子。
“不用了。”那女子已经站在了碧波苑门口,依旧是一身大红的衣裳,凄然一笑,依旧是艳丽无双,“楚先生在这里,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是个挺长的故事。
“幕惜嘉言,这个名字,在我们西域那里,意思是美丽的眼睛,我是西域一个小国的祭司。”她开口。陆直看了看,她的眼睛的确很美,瞳仁乌黑,流光溢彩,像镶嵌的一颗宝石。
“我的家族,世世代代的女子皆是祭司,到了这一代,祭司家族已经开始有些衰落了,年轻的国君想要集权,便开始对我们祭司一族下手。”
在她们那里,有一个传统,祭司一族会和皇族联姻。她很幸运,这一次被选中的是她。“你们知道么?我们的国君,他很英俊,很温柔,举国上下所有的未婚少女都爱慕他。我也一样。”嘉言说到这里,眼睛里的柔情像一汪春水。
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年轻的国君一心放在国家上,他想要的是整个国家,而不是娶个女子,和祭司一族联姻。年轻的国君杀伐果决,大婚那日,便对祭司一族下了手。
“你们肯定不知道,就是那一日,祭司一族上下一百八十多口,就在一夜之间惨死,鲜红的血染了半个城。”嘉言苦笑。
“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来,跟着西域路过的商队一路胆战心惊,才来到这里。”嘉言那双好看的眼睛又渐渐温柔。
“……我在中原遇着了他。”浅溪听罢皱了皱眉头,难道说的是刘松刘大人?这么说,清荷姑娘的死,是因为嘉言争风吃醋?
“他很温柔,我当时气息奄奄一路流落到栖凤阁,就躺在后院的小门口,那年冬天真的很冷,还下了雪。
他把自己厚厚的披风裹在我身上,问我:‘姑娘,你冷么?怎么在这里?’眉眼那样温柔又好看。”
陆直想着嘉言口中刘松大人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太可怕了。温柔又好看,明明应该是师父这个样子的啊。
“后来我们便成了生死至交的姐妹。”陆直抹了抹头上的汗,哦,说的是个姑娘,不是刘松大人啊。
“清荷她那时还不怎么有名气,又因为收留了我,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无奈一笑,“在这楼里谁会去管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永远记得那个时候,冬天很冷,我们就睡在一张床上。”
浅溪想了想那个情景,两个孤苦无依的姑娘,相依为命,叹了口气。
“后来她渐渐有了名气,我们日子好了起来,她告诉我,等她存够钱,便赎了身,我们一起去京南,去看小桥流水。”
她那时候想着,就这样一生便也好了。两个人一起,一生一世。
“但是后来有一天,她却突然告诉我,她要嫁人了。”嘉言说到这里,眼里有泪光闪烁。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想了什么,只记得大脑一片空白,明明说好以后一起去京南的,怎么可以独自嫁人呢?
“我说我不许,她只劝我,说女孩子都要嫁人的。我说那不如我和你一起嫁过去吧,也好做个姐妹。”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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